“嗯。”许崇忽而沉默,元稚知道他的脾气,想必是在生人面前有些拘谨,于是赶紧跳出来介绍王苹和王荔给他认识。“崇兄,这两个呢,就是皎皎信里常常提起的两个妹妹了,这是阿苹,这是阿荔。”王苹和王荔连忙向他行礼,平时闲谈,她们也听王萱提起过这位待她如同亲生的兄长,知道他的许多事迹。许崇向两人颌首致意,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在两个陌生女子面前解甲,恐怕有些不妥,只是他一见到王萱,便有些脑子不清醒,现在才觉过味来,于是脸红了红,讪笑两声,站在了一边。“兄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托了左校尉帮忙照看半天,新入营的兵都不好管教,总要我时时刻刻盯着,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不忙了。”左校尉张瑨便是卢嬷嬷的儿子,算是王萱的奶兄,他对王萱也极好,幼时常常带些外头的小玩意儿给她。卢嬷嬷一心扑在王萱身上,常常因为照顾王萱而忽略了张瑨,但他从未有过怨言,反而常说:“阿娘为人严谨,连我这个儿子,都觉得她有时太过不近人情,失之亲昵,反倒是皎皎的存在,叫她的一腔严母心思有了落脚的地方,替我分担了不少责骂,我能在外头自由自在地长大,实为瑨毕生之最大幸事。”“伯母最近怎么样?身体可还好?我从琅琊带了两棵品相极佳的山参回来,明日送到府上,还有琅琊的笔墨纸砚、绫罗绸缎,都是极好的,阿巍和阿岚都用得上。”许巍和许岚是许崇的弟弟妹妹,才十一二岁,与王萱来往较少,但王萱也记着他们的喜好,逢年过节都会备好礼物送给他们。许崇见她关怀自己的家人,不由喜上心头,正要笑着道谢,忽然脑海中便涌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阿崇,你记着,你阿耶是怎么死的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讳的!阿崇,你给我听着,我不许你再与王家那个丧门星来往,你也别想娶她过门!只要我许梁氏活着一天,她这样全无教养的丧母独女,就不可能入我们许家的门!”许崇的父亲许邕,本是二品骠骑大将军,三年前因伤病去世,只是他“伤病”的原因,背后还大有文章。六年前,许邕在平息西南部族战乱的时候,偶遇了一个苗女,爱之成狂,私自将其纳为姬妾,预备带回京都安置,只是那个苗女出身的部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族中女子不得外嫁,若要外嫁,娶她的男子就必须经过三个考验——刀山、火海与蛇窟。许邕出身军旅,一身硬气,自然不会被这些东西吓到,但他低估了苗人部落的风俗,也高估了自己的状态,其实他已近知天命,早已不复往日骁勇。就这样,许邕落下一身病痛,终于带着苗女离开了苗人部落,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苗女对他根本毫无情意,爱慕的乃是他身边的年轻小将。苗女利用他离开了部落,又趁他伤重昏迷,与小将私奔,他最后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自此以后,许邕的身体一落千丈,不久便去世了,虽然他对外宣称自己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但同床共枕的梁氏如何能不知他做过的荒唐事?梁氏生性软弱,不敢与他翻脸,只能以泪洗面,终日咒骂那个苗女,长此以往,性情大变,尖酸刻薄,少有人受得了她的冷嘲热讽,就连许崇,也常常被母亲的咒骂弄得面无血色。梁氏也知道自己不讨喜,为了三个子女的婚姻大事,便深居简出,勉强维持着体面,所以连王萱都不知道许崇的母亲其实对她成见颇深。说到底,梁氏是将对夫君不忠的怨恨转嫁到了儿子身上,许崇越是关心王萱,梁氏对王萱的厌恶便多一分,所谓“丧母独女”、“毫无教养”,不过是些托词。许崇想到梁氏的话,心中一惊,看向王萱的神情便多了几分苍凉和无奈。王萱知他话少,往日相处,也不会特意同他找话说,见他发呆,已经转过身逗弄玲珑去了,几个姑娘说说笑笑,都是最美好的年纪,如同枝头盛放的石榴花,红得像霞,热得似火。曾经捧在心口的姑娘长成了婷婷袅袅的少女,却注定只能成为他心上的月光,触不可及。“嘉宁县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众人言笑晏晏之时,一道陌生的声音插进来,举目望去,只见杨柳掩映的羊肠小道深处走出来一位翩翩公子,白衣白扇,俊美风流,正是齐王世子李佶。李佶生就一双绿眸,无事时就含情脉脉,此时见了王萱,更是缱绻莫名,紧紧盯着王萱,仿佛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一样。王萱并不讨厌李佶,却也觉得他这样的眼神有些冒犯,于是侧过身行了一礼,道:“齐王世子,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