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佶既然敢做,就必须要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京都里静悄悄的,半点风声也无,只听说许家那位素来铁面无私的小将军,昨夜飞马到京兆戍卫营,向萧统领借兵,问他做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萧统领便将他训斥了一番,以为他耽于私情,罔顾自己的前程。“你可知,私自调兵,是多大的罪?难道你想还未上过战场,就先上断头台?”许崇沉默了一瞬,拱手向萧统领谢罪:“属下鲁莽,请统领处罚,只是那人对我十分重要,她如今正在生死关头,我不能不管。”“你要去救谁?要是京中有些地位的贵人,我派人同你一道去,还算有个交代。若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丢了,都要我们京兆戍卫营出马,那不是惹人笑话吗?”“请恕在下不能说。”萧统领与他父亲是故交,从小看着他长大,此时更是恨铁不成钢,劈头盖脸便训斥他:“许崇!我一向将你当成心腹,当做接班人培养,你父亲原是一名悍将,耽于情爱失了性命也就算了,你还寸功未立,就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你对得起许家列祖列宗,对得起寡母辛勤培养,对得起弟妹殷切期许,对得起边关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吗?!你太让我失望了!滚出去!”许崇被他击中心事,如同醍醐灌顶,身形一晃,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故土未收,家仇未报,壮志未酬,何言成家?就算是皎皎,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一个出了事连她都护不住的懦夫吧?也许那年谢家春日宴上,梨花压枝,扫落他的发簪,让他寻到那一句寓意不详的“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他和皎皎之间,就绝无可能了。许崇笑了笑,双膝跪地,向萧统领的营房行九拜之礼,报答他的提点,更何况人还没借到,皎皎仍在危险之中,他不能放弃。从明月当空到晨雾朦胧,许崇一直跪在萧统领门前,来往巡营的兵士们都觉得好奇,以为他犯了什么错受到统领处罚。萧统领一夜未眠,看着门前执著求兵的青年,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表面上温和敦厚,最好说话,内里却是耿直执拗,一旦决定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罢了,便随他去吧。就在萧统领准备出营房点兵去救人的时候,一个小兵走到许崇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许将军,太子殿下命在下前来传信,县主已安然无恙,请将军不必再求援了。”“真的吗?皎皎她——县主真的脱险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属下只管传令,其余的一概不知,将军快起来吧!”小兵走远了,剩下许崇一个人该跪在原地。他仰天望着东方初升的红日,突然又向萧统领叩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属下愿驻守沭阳,请统领成全!”曲终人散许崇离开得悄无声息,连王萱都不知道,只是在三天之后,收到了他从怀远驿寄回来的一封信。王萱看完那封信,心中颇有些怅然,那一夜的变故,到底还是在她心头留下了阴影,李佶死了,萧睿从此沉溺杯中之物,现在就连许崇,也要远走边关,避开她了。少年时的玩伴,终究是佚散了。好在还有元稚,一直伴着她。“皎皎!皎皎!”元稚风一般席卷而来,像只活泼好动的初生牛犊,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世间一切有趣的事物。王萱拢了拢衣襟,将手里的书卷放下,微笑着看向元稚。“皎皎,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你要同邱兄定亲了。”“诶?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阿耶和阿娘才定下的,都没有通知邱兄来提亲,我就跑来告诉你了,你怎么比我还早知道?”王萱一手拿着玉勺,轻轻拨弄着炉中香料,这是她新近调制的一味安神香,比从前的配方更好,香味更淡。她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你口中的‘大事’,除了邱兄,邱兄,邱兄,还能有谁?”“那你怎么知道是定亲?”“脸儿也红,耳根也红,除了定亲这样的大事,还有什么喜事能让从不脸红的阿姊如此激动呢?”“啐!皎皎你又在取笑我!”王萱懒懒地靠在杌子上,打了个呵欠:“苍天可鉴,我真没有。”元稚凑近她,仔细瞧了瞧她滑如凝脂的脸庞,又拉起她柔若无骨的手捏了捏,道:“皎皎,我怎么觉得你这些日子变了许多?”“嗯?”“好像胖了……”王萱怔了一瞬,抬起手腕,用另一只手去比划,果然比从前圆润了许多,难道是因为她近来养伤,先生特意遣了东宫里最好的大厨过来,才将她养得这样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