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步步逼近,几乎是贴着裴道如的耳朵,轻声说:“您的秘密,我也有,玉石俱焚,乃是下下策。”她说完这句话,便抛下身后众人,急匆匆地下楼去了。德妃笑起来,拢了拢头发,风情万种:“贵妃娘娘真是失策了,您以为陛下不知道这件事么?本宫盛宠不衰十余年,您以为是为了什么?这宫廷里,谁还没有秘密呢?”萧如意在一旁好奇道:“父皇他真的不在意么?”德妃乜她一眼,恨极了她的蠢钝。裴贵妃冷哼一声,匆匆离去,临走之前看见王萱站在水边,支使着安阳公主的内侍,在太液池中搜索谢玧的尸体。不多时,李由便将谢玧的尸体捞了上来,人已经断了气,身体还留有余温,面貌栩栩如生,俊美绝伦,空灵毓秀,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青乌色,像是落进了香灰中的明珠。谢玧身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连文惠帝都从鹿苑围场赶了回来,太子萧衍跟在他身后,一眼便从乌泱泱跪倒一片的人群中找出了王萱。文惠帝震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淇澳侯是怎么掉进太液池的?!”德妃抹着眼泪,盈盈跪倒,泣不成声:“陛下,是妾身的错啊!若不是……若不是妾身难以入眠,听说淇澳侯调出一味安神香,于助眠有奇效,妾身便派人前去求教,可手下的人都是蠢笨的,竟无一人学成。淇澳侯善心,便亲自进宫,来为妾身调香……恰巧嘉宁县主也在妾身宫中做客,妾身便请淇澳侯小酌了两杯,没想到……没想到淇澳侯不胜酒力,竟然失足坠入太液池,搭救不及,便如此乘鹤西去了!”文惠帝听得脸色铁青,这样荒唐的小事,竟让他失去了一个栋梁之材,这叫他如何给谢平一个交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嘉宁,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幸好风评极佳的嘉宁县主在现场,王谢两家是百年姻亲,关系很好,嘉宁县主说的话,谢平应该听得进去。王萱始终低着头,声调低沉,毫无生气:“酒醉失足,无他。”裴稹望着她,心中盘算了起来。事发突然,还没有手下向他禀报,只有张未名趁他进宫时多说了一句:“德妃今日宴请的,原是一个面目普通的调香宗师,淇澳侯并没有入宫记录。”这一句,便足以说明,在奇华殿中,发生过一件惊天大事。裴稹知道前世谢玧是怎么死的,今生又是一样的死法,不过是推迟了两年,这样的“巧合”,还能算是巧合吗?若谢玧真是因德妃逼迫不成而死,那王萱在这当中,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王萱跪在谢玧尸体旁边的样子,让裴稹心疼又心惊。文惠帝已经转移了怒火:“张未名,你是怎么管着后宫的?!”张未名收到裴稹的示意,连忙将这黑锅背了下来,至于那个不存在的调香宗师,则隐去不提。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处罚,张未名更是莫名其妙挨了二十大板,谢平夫妇踉踉跄跄地从宫外跑进来,扑在谢玧的尸体上痛哭不止,完全不像个世家家主,只是一个失去了独子的普通人。王萱轻轻抚着谢夫人的后背,不出声,却成了谢夫人最大的安慰。突生华发的贵夫人,涕泗横流,埋首在王萱怀中,哭得昏天黑地。“臣,请辞。”谢平跪在地上,向文惠帝最后行了一礼,吩咐仆役抬着谢玧的尸体,离开了皇宫。王萱始终陪伴在侧。裴稹远远缀在谢家车队后面。一朝太子送丧,也算是一种安慰,悲伤到难以自抑的谢平感叹了两句,他对裴稹的赞誉,也经由谢家仆役之口传扬了出去。谢平见王萱一直拉着自家夫人的手默然安抚,当下感动不已,道:“我记得县主行九,只是平日少见你,叫你一声‘九娘’,不算老夫倚老卖老吧?”王萱恭敬道:“伯父随意,九娘是小辈,合该九娘时常上门拜访伯父伯母的。”“九娘能陪着玄感归家,老夫感念你的情义,只是玄感福薄,暴毙不祥,为免晦气,九娘还是就此归家,到时出殡,请玉郎前来送一送旧友,这就够了。”“玄感”是谢玧的字。王萱忽然掀开车帘,向后张望了片刻,见到人群之中极显眼的那一抹玄色,放下心来,才向谢平和谢夫人道:“伯父伯母快不要伤怀了,无度公子还活着!”两人皆是一惊,差点喊出声来:“什么?!”又露出狂喜的神色,拉着王萱的衣袖不肯放开,要她赶紧说个明白。“马车上不够清静,稍后回到谢府,请府中下人依旧布置灵堂,安排出丧事宜,但无度公子的身体,一定要小心妥善,放到隐秘之处,九娘才好同你们说清其中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