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握住了谢昙的手腕,撑坐起来,另一只手快速把衣服拉正,警惕的看向他:“你干吗?”
覆面莲叶便滑落了下去。
谢昙眼神平静无波:“别紧张。”
你对我动手动脚,还让我别紧张?
安又宁登时来气,一下站起来,他仍握着谢昙手腕,谢昙便也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小舟就跟着摇晃起来,安又宁理直气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们可还没定契呢!”
谢昙道:“我知晓。”
你知晓个屁!
安又宁很想冲他翻个白眼,却冷不丁的听谢昙又道,嗓音又低沉又轻缓:“又宁,我……心悦你,”他似乎从未将隐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情感宣之以口过,竟罕见显得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想与你亲近,是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声音沉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安又宁才不去想他怎么想,他只觉得谢昙在得寸进尺!
事到如今,安又宁能对着谢昙和颜悦色都用尽了他毕生的涵养功夫!
安又宁一把甩开谢昙的手:“当然不对,我……啊!”
谁知他话还未完,扁舟竟大幅度摇晃起来。
安又宁方才甩谢昙的力气很大,偏脚下扁舟又小又窄,安又宁负气甩手的这一下,竟成了加剧扁舟动荡的罪魁祸首,安又宁简直欲哭无泪。
他方才本没在意的扁舟的摇晃的,谁知竟真的不等他的“没同意”仨字出口,登时就身形不稳起来,下一刻,他便失去平衡,向一旁栽去。
扑通一声,安又宁跌入水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安又宁落水后,春信才终于反应过来。
——安又宁元神归位前落水昏迷之事的阴影,霎时再次涌上他心头。
春信小脸立刻白了,浑身僵住,好在他还能发出声音,便立刻大喊:“少主落水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少主落水了!……”
临水小榭本就在无念宫内,不算偏远,春信一喊,顿时从四面八方跑来七八个小厮,往岸边冲去。
这事显然也是谢昙意料之外,变故突生,他倏而色变,立刻要下水去寻安又宁。
却还不等他下水,“哗啦”一声,安又宁就从水里钻了出来。
扁舟本就搁在临水小塘的浅滩,安又宁浑身湿漉漉的,一下从塘中站起了身。
众人这才发现,安又宁所站之处塘浅水低,泥沙浑浊的塘水只淹到了他的腰部。
众人登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安又宁“呸呸”两声,将口中塘水吐出,心中不由大呼,自己怎么那么倒霉!
他忍不住用手背抹了把脸,还来不及想别的,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只修长的大手——是谢昙。
安又宁看着眼前这只手,忍不住出了神。
谢昙很好的履行了他的承诺——单独和自己在一起时,不戴那双黑色手套。
这就导致了眼前这双手,因为主人无法忍受外界一星半点脏污的洁癖,时刻保持了不停洗手的习惯,在这种习惯的加持下,这双手上布满了不断新旧叠加的细小伤口,始终伤痕累累,从不曾愈合如初。
看着这双手,安又宁的思绪却又不知不觉的向别处波动起来。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他总是会在谢昙面前狼狈出丑。
前世今生,他所有的狼狈时刻——他的局促不安,敏感自卑,他手足无措时的颜面尽丧,应对恐惧时的绝望颤抖,渴求爱意时的贪婪卑微,他想不明白,一切的一切,为何总是能全部都赤。裸。裸的、分毫不差的展现在谢昙的面前?
他像一片常年不散的乌云,仿佛时时刻刻都是灰扑扑的,从不曾有过光鲜亮丽。
这种卑微而又渺小至极的无力感吞噬了他漫长的人生。
——就像一颗长在腐朽阴湿之地无人问津又自生自灭的腐烂蘑菰。
安又宁眼睫毛湿漉漉的,垂眼看着眼前这只指骨修长的手,久久,终于伸手过去……一把打开!
谢昙眼底意外之色一闪而逝。
就见安又宁丝毫不领谢昙的情,转身就吭哧吭哧的往岸上爬,岸边上那七八个小厮这才似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拉出了水塘。
春信立刻就将备用的单衣披风拿过来,披在了安又宁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