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宁仔细分辨他不甚明显的神色,半晌才诧异道:“你生气了?”
鹤行允这才停了手中动作,看向他,失笑道:“我也是人,相处这么久,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鹤行允站了起来:“小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面对鹤行允直接迅猛的攻势,安又宁瞬觉压迫感十足,忍不住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发红道:“我……我那都是假的。”
鹤行允眉目缓和了些,他虽不知安又宁具体打算,却觉安又宁此行实在冒险,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作何打算?”
安又宁却陡然反应过来,懊恼自己为何要对鹤行允解释,这样的打算,明明是少一个人知晓就少一分危险,多一分成算。
而且他觉得鹤行允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他照顾宁初霁的身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无?
安又宁便忍不住道:“鹤行允,你对我只是怜惜。”
鹤行允听了却没说话,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良久才道:“你这件事做的实在任性出格。谢昙城府深沉,你心思单纯又修为不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鹤行允开口却没再纠结在方才的心思上,谈论起这件事的危险性来,他话说的委婉,可任人听了,都知道鹤行允的意思——就你那几两心思,还敢算计别人?
安又宁听懂了,他并不生气鹤行允这番如同质疑他能力的话,因为他知晓他同父亲母亲一样,只是对自己非常担忧,他便忍不住拿出成熟的样子承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既有打算,自然是心中有数。”
鹤行允看着他,眉头仍微微皱着,不语。
安又宁便被他看的一阵紧张,便忍不住下意识活跃气氛,胡说八道道:“再不济,不还有你和父亲母亲吗?你们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跳火坑的对不对?”
鹤行允看着安又宁一双润瞳,透着几分央求又几分讨好,眉头慢慢就皱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无可奈何,最终也只是道了他一句:“你最好是。”
安又宁知晓这事算是被他糊弄了过去,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安又宁就忍不住认真问道:“廖伯伯身体怎么样了?”
鹤行允这次外出走的很急,就是因为他师父凌霄散人身体抱恙的书信传了过来,鹤行允便连夜出发赶了过去。
廖老修了这么多年,性子向来潇洒,不问世事,除了没有飞升,已然是个在世的逍遥老神仙。
鹤行允这次外出前,他曾无意间在鹤行允的书案上,看到了廖老给他大徒弟鹤行允的书信,信上洋洋洒洒,写他去西洲见识了惊险的沙暴,又沿北而上,到冰天雪地的北荒边境踏空山寻了一番天人,再沿湍河向东南顺流而下去了中州赏凡间帝王正在造的庞大园林……林林总总,如此瞧着甚是快活,那他身体应该很硬朗才是。
谁知听了这话鹤行允脸色却有点不太好看。
安又宁心下一突,忍不住问道:“怎么,廖伯伯病的很严重吗?”
接着,安又宁就第一次见识到了,在面对自己的师父时,情绪向来爽朗的鹤行允,终究是没能忍住扶额,颇为一言难尽的无奈模样:“他去了南原裂镜的镜泊,见那净泊里虾子个个肥肥胖胖,便贪嘴吃多了些。谁知镜泊内生灵开了灵智,说他吃了人家的子孙,闹将起来……他肚子便没落得个好。”
安又宁惊诧的瞪圆了一双眼睛。
以凌霄散人的修为,合该早已辟谷,没想到却是个贪吃的性子,更没想到的是这竟是因为贪吃惹出来的事……
鹤行允叹一口气:“我便让非砚照顾着师父,我去了南原裂镜赔罪,替那些开了灵智的妖族做了些事,便耽搁了些时日。”
鹤行允口中的“非砚”,是凌霄散人的另一个徒弟,鹤行允的师弟鹤非砚。
若说鹤行允是凌霄散人的首席大弟子,那鹤非砚便是凌霄散人的关门弟子。
只不过鹤非砚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明心宗凌雪峰,是故声名不显罢了。
安又宁听下来,凌霄散人种种不靠谱的行为确实不好对外人道也,难怪一向爽朗从容的鹤行允也有些招架不住。
安又宁现在想想,却觉得凌霄散人个性率直,像个老顽童,倒也是可爱。
岚骧榭和霁云苑本就离的不远,不过片刻二人便到了。
雪音正在廊下为鹤行允煮茶,茶汤的香气溢满了整个院子,十分好闻。
见他进来,雪音忙起身行了礼,主动禀告道:“少主,云敛君正在更衣。”
安又宁冲雪音点了点头,却脚步未停,撩开竹帘步入室内:“鹤行允!”
鹤行允已换好了一身家常圆领袍,扣好了腰封,见了他笑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安又宁却在见到鹤行允的那瞬间笑出了声。
因为此时鹤行允虽换了衣服,可两个手腕上还各栓了一丛五色丝线,五色丝线丝丝缕缕绕在他手腕上,垂的长长的,与他硬朗的身量风格截然不同,看起来有些滑稽。
鹤行允知晓安又宁笑的什么,也忍不住笑他道:“小初确定要五十步笑百步吗?昨夜宁伯母就比我还早的给你戴上了这五色丝线,让你端午辟邪纳福……”
鹤行允左右打量了下安又宁双腕上的五色丝线,忽话锋一转:“不过,这五色丝线于我来说确实是有些幼稚,但放在小初身上……看起来倒是相得益彰。”
安又宁立刻听出了鹤行允的弦外之音,但他却罕见的没恼鹤行允的逗弄,反而神气的哼了一声,冲春信递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