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宁方要推门的手收了回来——撞见大师兄议事,他如今身份毕竟非飞云阁内之人,此时进入恐多有不便,便想退至中庭,等等再说,谁知大师兄接下来的话骤然将他钉在原地,令他整个人震颤起来。
“虽说谢昙拐了阿宁,照顾不周又致阿宁去世,却也曾将师父从万兽涧救回过飞云阁,虽然师父最后没撑过来……”安霖之语气肃然中带着丝痛惘,却顿了顿后才道,“罢了,既然有人给谢昙收尸,我们便也不再插手了,你再来说说魔域那崛起于微末的莲君是怎么回事?你说他如今已掌管了魔域三城,其中两城曾是谢昙的还好说,他如今毕竟死了,怎么北望城也在其中,魔域那何北望实力不俗,怎会甘心屈居人下……”
安又宁两眼发花,双耳嗡鸣,书房内的谈论声再听不清……
大师兄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安又宁的父亲。
——谢昙曾救过爹爹?
谢昙不是在万兽涧杀了爹爹吗?!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他去万兽涧救回了爹爹呢!
这……怎么可能?
安霖之的话音皆重重敲打在安又宁脆弱不堪的心脏上,安又宁每个字都知晓是什么意思,甚至每句话都知晓是什么意思,可拼在了一起,他怎么就一句都听不懂了呢?
安又宁心神撼动,浑身战栗,“嘭”一声推开书房门,嗓音发颤道:“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第74章074
书房内二人皆是一惊。
安霖之看向门口的安又宁,神色意外道:“少宫主?是有什么事吗?”
安又宁却并不回话,只三步并两步,疾速逼近安霖之,再次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又宁方才在书房门口是逆光而立,如今逼近身前,安霖之才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但看着那张与阿宁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安霖之如今竟连冷声都做不到。
安又宁眼神颤动,逼近安霖之,安霖之忍不住微微退让:“莲君?”
“这消息本也不是什么秘密,魔君死了,魔域乱作一团,这个莲君就是在此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不是!”安又宁却不耐烦的打断,眼神急切,“你方才说……你说谢昙曾救过老阁主的命!”
安霖之一愣,片刻,忽意味深长的看起了安又宁,声音仍肃穆如昔:“不过是些家中旧事,少宫主不必挂怀。”
“不过我倒是奇怪,”安霖之意有所指道,“少宫主为何对此事如此在意?”
“我!”安又宁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话到嘴边骤然回神,他脸色难看极了,片刻后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缓了缓心绪,才后退一步赔礼道,“我失礼了,还请安阁主见谅。”
二人之间距离拉开,安又宁道:“我是前来与安阁主告辞的,年关将近,旧岁将除,我也要启程归家了,并非是有意去听书房谈话,是我失态了……”
安霖之看着他,缓缓方道:“何时启程?”
安又宁答道:“明日。”
安霖之便与他寒暄了些归去的章程,随即还嘱人备了些当地土仪以及年礼,赠予安又宁,让安又宁一并捎回去。
“少宫主还有事吗?”一切商定,安霖之开始送客。
“没事了……”安又宁不傻,相反对他人的情绪异常敏感,安霖之不想再继续谈话的意愿非常明显,他也没有赖着不走的道理,可他一想到方才的话,纵使当下已然冷静下来,也仍旧心结难解。
安又宁自来到飞云阁后,第一次表现出如前世般垂头丧气的模样,慢吞吞转身向外走。
他如此佝偻着背,像只路边被遗弃的可怜幼犬,更与当初阿宁备受打击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安霖之看着,就忍不住心下一动,想要将人叫住,却还没张口,就见方才还垂头丧气的人突然一顿,登时转身再次坚定的朝他走来。
安霖之甚至还能看清安又宁回身的那一瞬,牙关紧咬。
安霖之怔然。
安又宁就面色坚决的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之气,再次三两步走回他眼前,一副“反正失礼我也失礼多回了不差这一次了”的模样,开始睁眼说瞎话道:“安阁主,恕我失礼了——因我父亲与老阁主情谊山高水长,所以事关老阁主,父亲如今若在此地,定然也要追问个清楚明白!还请安阁主如实相告!”
安霖之闻言,却是看了安又宁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目竟罕见的稍微和缓,松了些肃然,似有意动道:“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之事……”
安霖之开始侃侃而谈,揭秘当初之事。
“师父当初为了师娘的病,四处寻医问药,后来按丹王的药方,只差一味长在万兽涧的仙草药引,眼看着治病有望,师父自然亲自前去万兽涧采摘,”安霖之眼神蕴含着辽远的追忆的光,“可万兽涧毒虫妖兽数不胜数,还有毒瘴幻域,万分凶险,仙草难得,自是不那么容易的。”
“师父被毒虫咬了,却是无解之毒,硬撑着也才方出了万兽涧,倒在了出口处,阿宁……”安霖之叙述着的眼中仍有痛色,“当时谢昙与阿宁皆在四方城,阿宁求了谢昙照拂师父,谢昙还曾来信询问师娘还差多少治病药草,他来筹集,只不过被师父拒绝了。”
“当时阿宁求了谢昙,谢昙就正好在出口碰见了力竭的师父。谢昙用大还丹吊着师父的命,又分秒必争的来信飞云阁,言简意赅的说明了师父生命垂危,要不惜一切代价请来丹王。当时,谢昙若不是顾忌着身份立场,怕给飞云阁惹来麻烦,怕是当场绑也会不客气的把丹王从外面绑过来。”
虽如此说,安霖之眼中却还是不可抑制的闪过一丝看谢昙不顺眼之意,他顿了顿后,才又继续道:“当时我想了许多办法,试了许多理由都无法请动丹王,便打听到丹王向来对疑难杂症兴致颇高,又自认丹医双术天下第一,对其他丹医向来不看在眼里,便想了个办法,说师娘的病有丹医治好了,并快马加鞭的将消息故意散播给了丹□□王一听果然不信又不服气的很,便还算顺利的将他诈了过来。”
安霖之如此肃穆一个人,很难想象竟还能想出如此诈人诡计,想来当时必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下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