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鲜红灼灼的法阵,深夜里最亮的还属对方那双眼睛。
安又宁唬了一跳,他和对方四目相视,本以为自己暴露了,却不想有夜色打掩护,对方只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瞳孔深处就迸发出一线淡漠的冷金,微微俯身仔细向床榻上的他看去。
安又宁好歹绷着没动,小心收回探视的目光。
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之前看到的不是幻觉,这个莲君瞳色深处是与蜃兽相同的毫无感情的冷金色。
床边这个莲君不太正常!
似乎是验证安又宁的想法,莲君忽然伸出一只手,淡漠神情下的手指却是温温柔柔,轻轻抚摸描摹起他的眉眼。
安又宁霎时寒毛直竖,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世的经历,安又宁对别人摸他眉眼异常敏感——他心如擂鼓,眼前人别是在想怎么取他的眼睛罢!
莲君却只是抚摸,眼神追逐着手指,似乎摸不腻味又不知疲倦一般。
摸得安又宁都快再次迷糊起来,却都未曾罢手——安又宁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想多了,莲君目的并不是他的眼睛。
可若如此,莲君深夜反常的在他床边做这些又有何意义?若说莲君没有企图,这也太奇怪了!
怕不是有病!
安又宁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给他重新下了定义。
等熬到天边一丝暗青色的光线透窗而过时,莲君才收回细细注视他的目光,罢手回转屏风后的贵妃榻上,歇下了身。
徒留安又宁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自从这夜发现莲君的异常,安又宁自此后夜里再没敢睡过安稳觉。
因此,他也发现,昨夜情况并非偶然,除了月中那四五天,莲君会例行不来熙宁院之外,其余时间但凡入夜他入睡之后,都逃不过莲君目光与手指的双重荼毒。
起初安又宁十分不习惯,虽闭眼仍觉莲君目光有如实质,让他压力倍增,如芒在背,尤其再配合上莲君冰凉的手指,搅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可随着夜夜时间的推移,安又宁竟渐渐地有些习惯了,习惯到可以忽视那饱含他看不懂深意的沉重目光,甚至连莲君粗糙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皮肤引发的战栗,他都习惯了忍耐。
每每此时,安又宁脑子里总会蹦出很多凌乱的漫无目的的想法。
例如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安又宁发现莲君除了身子不大好,平日入夜都要喝一盅他不明药效的汤药外,实际与谢昙的生活习惯有些相像。安又宁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莲君身上除了雪松冷香外的微苦药味从何而来。
谢昙是因为洁癖,所以总习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甚至戴着手衣连指缝也没机会露出。莲君虽没有这般严苛,日常却也是将自己包裹的比正道某些教规严苛的门派着装还要严实,与魔域大胆热烈的异域着装丝毫不符。
高领尚且可以说是他为了遮掩脖颈法阵禁忌,重叠规整的衣袍明显就是个人着装习惯了。
不过安又宁倒是从没见他穿戴过手衣,只不知为何,他一双手却总是伤痕累累,虎口与五指根部又是持剑之人特有的茧,因此他用手掌轻轻抚摸安又宁的肌肤之时,粗糙的手与细腻的肌肤若即若离的摩擦,很难不带起他一阵又一阵的生理性战栗。
好在莲君并非每夜都会如此,有时会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床边,目光默默地注视向他,一看就是一夜;有时又似乎会对他的发丝莫名的异常着迷,会用手指顺出细细软软的一缕把玩,那时他令人发毛的温柔目光,便会随着指尖来回轻柔的摩挲而微动;有时又会极低嗓音的自语自斥一些安又宁不明所以的低语,严重时会仰首闭目,似在压抑克制什么,神志不是很清楚的样子;更有甚者有次直接吻上了他柔软的发缕……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无一不透露出莲君是个不折不扣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疯子。
安又宁夜里睡不好觉,白日里自然精神不济,好在白日莲君不常在熙宁院逗留,也未曾发现他的异常。
不过莲君白日里小憩之时,不知为何似乎十分喜欢逗弄他,莲君的逗弄和鹤行允与他日常相处时的那种逗弄却不太相同,安又宁刚开始甚至以为他的逗弄是阴阳怪气是在讥讽自己,后来发现他竟是认真的……安又宁沉默了。
莲君身上这种他不太理解的风趣,逐渐让他察觉出对方的刻意,这种刻意又更像一种有意为之的模仿,只不过似乎哪里搞错了关节,显得有些莫名的稚拙。
就像初见时莲君的玩笑,只让他觉得古怪。
安又宁不想触怒莲君,继而惹祸上身,是故缄默不言,维持着双方的体面。
他与莲君就微妙的维持了一种他认为的心照不宣的相安无事。
直到有天夜里,莲君反常的不受控制的咬了他脖子。
那夜白月流辉,莲君仍着鬼面,衣袍散发的坐在床边,窗外的清冷月辉透过窗格细碎斑驳了他一身,随风影微晃。
这些时日以来,安又宁本就习惯了床边的存在,知晓他除了有些动手动脚,倒也没有对自己真的造成过伤害,习惯之下倒也没有太多戒心,硬撑着看了一动不动的他一眼,便又开始有些迷迷糊糊,直到察觉有人靠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脖颈剧痛。
骤然疼痛,他下意识“啊”出声,迷糊的意识霎时回笼,他陡然睁开眼,惊吓之下彻底清醒过来。
莲君意识却不太清楚,微微喘着粗气伏在他颈项上咬他,不过片刻他便觉颈项处有温热的鲜血流出。
安又宁眼神惊恐,但又怕突然动作惊吓到莲君,致使眼前这个不清醒的人下意识剧烈攻击自己,继而丧命,便尝试轻轻推他,一推之下,不仅没有推动,脖颈处伤口被扯的更疼了,他没忍住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嘶声。
也许是他嘶声太大,莲君陡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