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防风,劫狱众人皆黑衣蒙面,必然是谢昙培养的死士众。而无念宫府兵众多,也不知是否能拦下他们。
今夜无风,安又宁望着水牢方向,于廊下静静的站着,颈边的狐狸毛织锦披风将他的下颏淹没,浑似一尊白玉雕琢而出的小像。
院中山茶花树枝忽而簌簌,抖落几下积雪来。
安又宁方注意到动静抬头,颈边的狐狸毛就被微风拂动,一把长剑横于他颈项。
一把笑嘻嘻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劳烦少主随我走一趟。”
安又宁心中一震,继而悚然。
何北望!
魔域北望城城主何北望!
他此时不该在魔域吗?何时竟悄无声息的来了无念宫!
他来无念宫做什么!
安又宁心中不过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不会是来劫谢昙的罢?
安又宁心中大震,这二人关系何时如此之近了!
他前世在魔域,这二人还曾约战,又因毗邻常有领地之争,关系一向剑拔弩张,此时怎么会为了谢昙,亲自来正道无念宫犯险?!
电光火石间,安又宁脑子里突然闪过谢昙的蜃境——他当时还纳闷为何何北望会在谢昙蜃境之中,只不过这细枝末节对他来说不重要,他便没有去细想,此时不由醍醐灌顶,这二人怕是打着关系紧张的名义,故意联手糊弄魔君,好方便各自行事罢!
谢昙不愧老谋深算,太狡猾了!
当初他一心扑在谢昙身上,从不关注外物,此举竟将他也骗了过去。
安又宁垂睫看向颈项之间寒光凛凛的长剑,吞咽了下,稳了稳心神:“你是谁?你要做甚?”
何北望出现的突然,动作又极轻快,雪音终于如梦初醒,立刻便要上前:“少主!”
“别动!”何北望语带威胁的笑道,“你再上前一步,我不保证他的脑袋要不要换个肩膀放。”
雪音骤然停步,脸色煞白。
何北望不答安又宁问话,只道:“劳驾。”接着薅着安又宁肩膀轻松一提,二人就纵跃而出,如墨点跳跃上雪白宣纸,弹丸般穿梭于细细密密的雪粒中。
不过片刻,安又宁就被带到了水牢之外不远处。
雪地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谢昙的黑衣众与无念宫私兵仍打的不可开交。安又宁就看到父亲在不远处的廊亭下坐着,周围府兵把守,父亲眼睛望着这边,正镇定的吹着手上茶盏辍饮。
何北望停的地方十分刁钻,是个视线盲角,平日里若不仔细查看,一时之间都难发现此隐蔽之处,更别提当下注意力全被水牢口打斗吸引。
“动作怎么这么慢,”何北望似乎没有带人即刻现身的打算,他朝水牢口望了一眼,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复看向廊亭下的宁父,不免嗤笑:“下雪天饮茶杀人,宫主真是好雅兴。”
安又宁就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你救了也白救,谢昙已经死了。”
“说什么胡话?”何北望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一把将安又宁头按在雪地上,用力几个来回,安又宁颊侧被冷雪初激的寒意消退,霎时火辣辣的疼起来,“睡醒了吗?”
安又宁喘了几口粗气,咬牙没再吭声。
好在何北望并不以折磨人为乐,水牢口是时传出动静,何北望就将他用剑挟持着,重新拉了起来。安又宁抬眼,就看到防风浑身是血的用宽布绳捆着一个人,背着杀了出来。
谢昙凌乱肮脏的散发混着血色与尘土遮住了他的面容,手自然下垂着,手背肌肤却白的过分,透出青蓝色的纵横纹路。
防风眼眶红肿,颊侧仍湿着,面对府兵的围合绞杀,手中剑却愈挥愈勇。
何北望挟持着他跳了出来:“怎么样了?”
防风带着哭腔于雪夜中喊道:“城主没气儿了!”
他不用“死”这个字眼,甚至都不说“陨”,只道“没气儿了”,显示出防风有多么的不愿相信。
空气一时沉寂压抑。
何北望不可置信,短促的笑道:“这种时候,你开什么玩笑!”话尾已带上不可抑制的怒音。
若是寻常人,安又宁已然开口劝降。可何北望是惜败于谢昙的实力,鹤行允又不在,他方才说出谢昙死讯就是个试探,果然何北望与谢昙不是什么泛泛之交,他此时便担心何北望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再伤了父亲,便抿紧了嘴,半点不敢再激怒于他。
周围府兵在看到安又宁时,霎时皆停,踌躇不前。
廊亭下传来“噼啪”的碎瓷音,被挟持的安又宁余光就看见,父亲黑了脸色,疾步过来。
宁父厉声:“放开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