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碗也一起吃些,因跟杨元羿一个月没见,现在又刚恢复记忆,少不得要向对方询问并州的情况。
加上要等去劫粮草的丁宗、宣平的消息,这一聊,竟快到半夜。
杨元羿听到外面打更声,忽然想起什么,道:“糟糕,你跟我一起吃饭吃这么久不回去休息,你娘子不会生气吧?”
裴椹微愣,神情不解。
杨元羿常年在军营,知道有些军汉闲暇时会聚在一起喝酒,有时喝到半夜才回。家中娘子知道,一般都会生气,要是厉害些的,直接关紧房门,不给上床也是有的。
想到这,他忙解释一通,接着又催裴椹:“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军营就行。要是丁宗他们有了消息,我及时差人来告诉你就是。”
说完抬起手,闻闻衣袖,又庆幸道:“还好咱们没喝酒,你娘子应该不至于不让你上床。”
裴椹:“……”
第69章
李禅秀之前问过裴椹,也知道宣平又带人去烧粮草的事。
回到主屋后,他同样想先等一会儿消息,等确定宣平他们平安回来了,再休息。
于是他点起油灯,坐在桌旁边制桑皮线,边想一些事情。
这几日战事不断,伤兵骤增,他之前备下的桑皮线又快用完了。还有,听说洛阳、长安两京被流民围困,不知身在洛阳的父亲如今是否安全。
梦中父亲就是在洛阳被乱军攻破时,趁乱离开圈禁他近二十年的地方。但洛阳城破,又是一场生民涂炭,血流成河……
李禅秀按了按眉心,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白天忙碌,太过疲倦,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酸疼。
按了按眼周穴位后,他吹熄灯,决定先上坑躺着,闭眼休息一会儿。
但大约是白天确实太累,原本没打算睡的他,躺到暖热的炕上,只闭目不到片刻,就陷入沉沉梦乡。
……
裴椹送走杨元羿后,又在院中独自站一会儿,才转身往主屋去。
许是被杨元羿那番话影响,迈步时,他抬起的脚迟疑停顿一下,随即又坚定落下。
那是他的妻子,他晚上本就该和对方一起休息,若不回去,岂不被对方瞧出端倪?
何况他又没喝酒,只是和友人一起吃饭时稍微多聊……好吧,确实不是稍微多聊,而是聊到快半夜。
但他堂堂裴将军,纵横沙场、浴血奋战,面对几十万的胡人大军时都没怕过,何故心虚,怕家中的柔弱妻子?
他现在又不是失忆时,脑子不灵光,被妻子哄得团团转的裴二。
这般想着,他轻咳一声,定了定神,终于掀开卧房的厚重门帘。
走到床边,却忽然怔住——
窗外朦胧月色透过窗纸照进,让视线隐约能看到火炕上的情形——两床绣鸳鸯的新被叠成筒状,并排放在炕上,中间楚河汉界分明。
而他的小妻子睡在靠里的被筒里,被子边缘只露出小半张秀丽的脸,眉目轻闭,睡颜安静,乌黑的发柔顺披散在枕侧。
裴椹微僵,怎么……还分被筒睡了?
虽然在他记忆中,他们新婚还不到一个月,回家一起睡的次数不多,但在他能想到的画面中,都是他抱着妻子一起睡——比如新婚的第二日醒来,比如今日清晨,都是睁开眼就看见妻子被自己紧紧拥在怀中。
尤其今晨离开时,因为自己将要出征,心中依恋不舍,还轻吻了一下对方唇角。
所以平日他们只要回家一起休息,定然都是睡一个被筒的,何以今天忽然分被子睡?莫非……真是因为自己和杨元羿吃饭,聊得太晚没回来?
裴椹心中尴尬,又微微心虚和暗恼,这小娘子未免气性太大,自己只是晚归,又没喝酒,而且本就是在自己家。
何况自己现在不是满脑子风月的裴二,定不会惯着她。
这般想着,他神色故作冷硬,仿佛床上人能看到似的,转过身,却轻手轻脚地出去,简单洗漱后,又轻手轻脚回来,再轻手轻脚地掀开外面那个被筒。
——罢了,分被子睡就分被子睡。
他已经恢复记忆,不会再像失忆时那般,被对方拿捏。
裴椹仰躺在炕上,身体像站桩时一样笔直,定定闭着眼。
可过一会儿,心中忽又不宁静。
若是失忆的他,此刻定然早就靠过去了,现在他不靠过去,岂不被察觉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