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儒叹:“半数为此罢。”倪承志道:“晚辈以为,此事也不尽是户部的过错,世伯先前便在尚书省任职,自然知道现今尚书省虽不掌行政实权,但这各部间信件来往乃至向上的奏报,仍是以尚书省为中枢的。先前晚辈筹措公田所事宜时,便已向上户部那边递书谈及所收赋税一事,后来多番变故,又把这事搁置了,今日您席上一提,晚辈也才刚刚想起先前的事,但看章大人方才神情也不似有假,毕竟国用吃紧也并非是一日两日了,章大人也难免又顾忌着袁大人那边的情面,才支吾解决。”“你的意思是,还是邵潜暗中推迟着军用开支,”冯儒皱眉道,“他压的下一时,又压不住一世。如此行事他所求为甚?”倪承志道:“世伯应当比晚辈了解,军队中的用度又比不得其他事项,这两年边疆战乱未休,一旦开战,赤甲军不是即刻便起行?哪里又禁得起等?”冯儒额头缝隙深深,道:“那国家不安,他又能得了什么好处?这不是得不偿失吗?邵潜也不至要自掘坟墓。”倪承志含混道:“这事……晚辈也是不知了,方才席间世伯虽对袁侍郎行径略有不满,但晚辈想着世伯也并非只是出于此等考虑才愤然离席,袁大人同我年岁相仿,虽说行事放浪些,但于大事上倒不含糊,所以晚辈想着这其中是否还有些关窍。”冯儒垂眼思索了一下,道:“若是邵潜那边的问题,势必同姜华脱不掉干系,太子监国后,姜华受了冷落,难道他想搞出什么动作来?”倪承志摇头道:“这个……晚辈便不知晓了。”冯儒眯眼思索,马车内光线未明,只能在昏寂里看到对面人形轮廓,他顿了许久,方才道:“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贤侄可还有其他要事?”倪承志笑道:“没有了,除此外还是望世伯能保重身体,不要因为公事整日操劳,累坏了身子。”冯儒颔首,道:“劳贤侄关怀,酒宴才行至一半,贤侄出来,就是为了说此事?”倪承志笑道:“正好家父有事相寻,所以便趁机提前离席了。”冯儒道:“那贤侄去忙罢。”“好。”倪承志掀帘出了马车。帘前骤然再次趋暗,冯儒盯着前方久久不动,过了许久,方才朝外吩咐道:“回府。”天色渐晚,街上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倪承志从马车出来后便也乘轿归了相府,一跨入府门,便摒了周围下人随侍,径直走向倪从文书房。“噔噔。”“进,”倪从文一听这敲门声便已知来人为何,手中走笔未停,只道,“不是去参宴了吗?怎么这么早便回了?”倪承志立于房中,道:“宴会前面尚且能聊些正事儿,到后面也就只是各聊各的私事,无甚意思。若是父亲肯前去,说不定大家都可聊些朝中的事。”“那我过去不是败了诸位的兴致,”倪从文继续伏案而书,一边勾唇笑道,“怎么?今日还谈了政事?”倪承志答:“正要同父亲说及此事,今日开宴时大家还言笑晏晏,只是中途冯儒又提了句军用一事,才把话题又转到户部那边。”“摆宴时说这个,冯儒也可真够扫兴的……然后呢?”倪从文笑叹道。倪承志答:“然后便是冯儒向章延阙一众攻讦不断,连带着儿子先前参办的公田所也遭其质问……不过父亲放心,一切尚在父亲筹谋之中,出不了岔子。”“嗯,”倪从文点头道,随即停了笔,合上刚刚写好的奏文,抬头望向其子,满意道,“你行事我还是满意的……不过你妹妹马上要成婚,你们母亲去得早,还要你帮忙再照看些。”倪承志道:“父亲尽管放心。”倪从文又嘱道:“不过我先前也嘱托过管家,不必大操大办,昕儿这婚事拖了两三年,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时机,低调些也不逾礼。”倪承志颔首,不禁道:“只是……儿子依旧不解,为何就非要挑军中的人,此时正值动荡,若是真有不测,不是要让昕儿平白再跟着受了苦……”“你妹妹的个性你还不知道,”倪从文摇头,道,“若是她非要相逼,终身不嫁都没人奈何得了她……这臭丫头,自小也不喜欢诗词歌赋的,从前心仪煜王,现今又看上军里的人也不足为怪……她自小失恃,从前亏欠了她的,如今权当补偿了,由着她去罢……”倪承志抿唇道:“只是一时觉着那兵痞子无甚家底,在筵上亦不起眼,入赘了咱们家也是亏的……”倪从文笑着捋了捋胡子,眼中意味不明:“军中的人,也未必是坏事……起码昕儿也不会由他欺负了去,就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