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想你啊,好想好想。”苏吟喉咙哽了哽,轻轻道,“若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即便是回到被你关在兰华宫的那一段时日也可。”
“太傻了。”苏吟声音发颤,“我连给你下毒的事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何须假死?”
“你逼我给你挑皇后,我直接撕了那沓贵女的画像,画一张我自己给你便是,或者将画像摔你身上拂袖而去,也好过乖乖照做,既叫我自己难过憋屈,也让你愈发觉得我不在意你。”
“你将我禁足,不许我踏出殿门,也不许宫人与我说话,我可以装病装晕,可以日日落泪,或是每天写信哄你,甚至可以直接逼女官去紫宸殿带话,让你赶紧放我出去,否则我就死给你看,即便这样你怕是都会立刻赶过来。”
宁知澈微微发怔。
那时他只要一想到苏吟为了谢骥连他们年少的情谊都不要了便胸口作痛,身躯也被余毒折磨,偏偏每日从早到晚脑子里全是苏吟,疼得他几乎失了理智,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一般。
苏吟此刻所言,便是他那时求而不得的回应。
宁知澈再次感知到了鬼魂的情绪,难以言状的酸楚混杂着极致的遗憾,又夹带着隐秘的甜蜜和强烈的想要将苏吟拥进怀中的冲动,以及只能与她天人永隔的痛苦,除此之外还有丝丝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离开凡世,留在了苏吟身边,陪她渡过漫漫长夜,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思念和爱意。
庆幸?
宁知澈忽然抓住了这个梦的一处漏洞。
苏吟已说过会为他守寡,他既知苏吟不会再找别的男人,死后怎可能还会像这个鬼一样需要再三纠结才能下定决心留在苏吟身边?
这个梦漫长得厉害,他眼睁睁看着日升日落,春去秋来,看着华曜渐渐长大,开始学着处理政务。苏吟从紫宸殿搬去了慈宁宫,但华曜极黏母亲,夜里总是赖在苏吟榻上不走。
许是因华曜生得越来越像他,连说话时的语气也与他有几分相似,苏吟对着女儿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
苏吟还将那尊亲手刻的灵位也带去了慈宁宫,日日晨起和睡前,都会去小佛堂与他的灵位说说话。
谢骥每月都会派人从北境送一道请安折子入宫,顺道献上费心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与名贵药材,以及一堆亲手做的小玩意。苏吟未曾多看一眼,请安折子照常批阅,至于那些献进宫的东西则直接让王忠送去给霍夫人。
鬼魂一直守在她们娘俩身边,将苏吟对他数年不变的思念和对谢骥的有意疏远看在眼里,笑得一日比一日幸福,唇角一日比一日咧得更高,傻气到令宁知澈不愿承认这是他自己的魂魄。
安稳快乐的日子止于那日华曜中毒昏倒。
皇帝的膳食从购置食材到最后端到桌上的每一步都有紫宸殿的宫人盯着,上桌后每道菜要经银匙和两个侍寝宫女试毒。苏吟怕极了女儿出事,除此之外还要自己亲自为华曜再试一回毒才肯让女儿动筷。贼人若想投毒基本无从下手,若想刺杀皇帝更是难如登天,于是便从华曜的伴读入手。
小姑娘是御史大夫府的小姐,御史大夫爱女如命,甚至愿意亲自下庖厨做糕点哄女儿高兴。华曜毕竟只有九岁,听说之后很是羡慕,便要伴读偷偷揣两块她爹爹做的糕点进宫尝一尝,结果一尝就出了事。
苏吟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儿险些崩溃,厉声命血襟司彻查。
第三日女儿还未醒,苏吟默默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枕下,大有若华曜撑不过去便一刀捅死自己的态势,急得鬼魂眼眶猩红,几近发疯。
好在李院首写出了药方,但其中一味药长在北境雪山峭壁上,采摘时稍有不慎便会丧命,所以就连太医院里也没有多少,不够救人。虽可以拿旁的药材代替,可到底药效远远不及,只能勉强保命,至于旁的就不好说了。
苏吟听了太医的话后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了什么,命王忠速速去一趟谢府,在谢骥送来的那一大堆药材里找了一通,竟真的找到了太医所说的芷盈根。
听闻这满满一个匣子解毒护肝的稀世药材,都是谢骥自己在空闲时一株一株从崖壁上拔回来再炮制好的。
就因为这桩事,半月后谢骥回京述职,苏吟没有再像往年一样将他推给摄政王。
当年眉目如画的少年将军在苦寒之地驻守数年,变得愈发冷毅持重,身躯也健壮了不少,唯一不变的是还和以前一样,一见苏吟就红了眼睛。
宁知澈心绪复杂难言。
梦外谢骥已救过华曜一回,梦里谢骥拼死挖来的药又救了华曜一回,转而又思及谢骥曾在苏吟最落魄时帮过她,宁知澈已对这个人厌恶不起来了。
不过最多也就只能止步于不厌恶了。
苏吟隔着一道屏风向谢骥道谢,言明已命人去北境寻药,会将她先前借用的芷盈根补上,但此药难寻,需要费些时日,末了赏赐谢骥一大堆金玉。
谢骥静了很久,低低回了句:“你一个人在宫里带着陛下不易,我得守着北境,一年至多只能回京一两次,便想给你多备些解毒和补身的药材,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苏吟也沉默了一阵,叹道:“谢骥,这些年我一直不肯见你,你也该明白我是何意。如今你手握一方兵权,要什么女子没有?我们二人和离已快十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你以为我不想?”谢骥自嘲般笑了笑,“十年……我比你还希望我能放下。”
苏吟静了半晌,最后漠然道:“谢侯既不听劝,哀家也不便多说什么了,终归你娶不娶妻都与哀家无关。王忠,送谢侯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