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一瘫,心态自然偏激,认定此事也是柳韦知动的手,他早年曾在柳韦知身边安排过一个卧底,如今已做到贴身侍从的位置,激愤之下,柳桑立刻让卧底给皇帝下毒,并嫁祸给柳韦知。
这些日子以来,玉京风起云涌,朝堂之上的聪明人早已夹起尾巴装死人,不敢掺和其中。
而激烈的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必然会爆发。说不定什么时候,宫中就会出现一场见血的兵变。
桃星流眨眼:“想不到,督公也是个提醒同僚下属的大好人。”
他刚才让那小太监带话回去,不就是在变相提醒危险吗?
回廊不长,二人很快就要走到寝宫门口。寂静的侍从守卫在侧,谢臣这才回头,笑着看了眼双眸潋滟的桃星流。
他总是这样,只会将人往好的方向想。
谢臣伸手,将他头顶凌乱的发带理顺,声音很低:“我只是听闻,多做好事,才能得善报。”
从前谢臣藐视鬼神之说。
然而如今当他有了弱点,有了想守护的存在,竟也在想,先前所杀那么多冤魂,罪孽太重,会不会连累眼前这个琉璃般的人?
不管是杀贪官,还是救济江州、提醒太监。
从始自终,谢臣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做好事,得善报。
他愿意用余生偿还罪孽,死后入无边地狱,只望上天能将所有善报都给桃星流。
他这样好,当得起一切美丽而温暖的事物。
阳光下,谢臣对桃星流笑了笑,轻声叮嘱:“进去之后,记得不要出声。”
“皇帝如今病入膏肓,若露出丑态,你就当作没看见。出去后我陪你逛街去玩,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像哄孩子,桃星流眼中浮出笑意,轻快地点点头:“好。”
后退一步,桃星流跟着谢臣走进了偌大寝宫-
鼻尖闻到的第一股味道,是腐朽苦味。
热气腾腾的药碗摆在台上,散发出清苦味道,而后才是木调的沉香。
金碧辉煌的奢华寝宫中央,皇帝躺在重重叠叠的明黄色帐子内,偶尔泄出几声虚弱的咳嗽声。
听见动静,他艰难侧头,看见谢臣的瞬间瞪大双眼:“言渊,快过来!”
谢臣几步上前,伸手将皇帝扶起,搀着他半靠在柔软缎枕上,声音嘶哑:“皇上,您如今还未痊愈,切记情绪起伏过大,以免加重症状。”
皇帝的视线只匆匆扫了低着头的桃星流一眼,便死死抓住谢臣的手,呼吸急促地冷笑:“加重?我看那两个孽子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
他连“朕”也忘了称呼,显然是气急了,又是一连串剧烈咳嗽。
好不容易平息,才恨恨开口:“你才离去一月,玉京就翻了天,首辅半月前还在上折子,称你狼子野心,撺掇着朕即刻夺了东厂之权”
“结果呢?朕的好儿子们一出事,那群文官就装聋作哑,查案更是查不出,都是些一问三不知的废物!”
皇帝猛地锤了下床榻。
谢臣垂眸,平静道:“皇上息怒,臣今日就前往东厂,即刻开始调查三皇子和二皇子之事。”
“两个月内,臣必定给您一个交代。”
皇帝却仿佛没有听见。半晌,他忽然看向谢臣,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言渊,此行你可有找到神药?”
谢臣面不改色:“江州多山多水,臣虽然未曾找到神药,但也收获了不少灵芝人参,想来对皇上的病情也有所作用。”
皇帝的目光瞬间失望。
但此刻柳桑和柳韦知一个瘫痪,一个入狱,他身为皇帝,还要仰仗谢臣手下的锦衣卫,便勉强露出个微笑:“罢了,或许是神药暂时与朕无缘。”
“你回来便好,朕前些日子给你的虎符呢?”
谢臣自衣襟处拿出小巧虎符,毫不留恋地递给皇帝。皇帝见状,目光微松,这才重新靠回枕边,喑哑道:“你收着,止明和若瑾之事”
皇帝忽然冷笑一声,苍老的脸上是属于帝王的无情肃杀:“他二人真当我老了,斗得头破血流,竟不惜为了夺嫡手足相残,果真流着我柳氏皇室的血。”
数年前,皇帝自己也杀光了所有觊觎皇位的亲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三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暗流涌动?
谢臣面不改色:“陛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