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隐入海平面,只留下最后一条金色的细线,沙滩、草地,一切都暗了下去。新娘在笑,黄家耀在笑,许钊也在笑,深处错愕之中的林瑾瑜忽然感到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去——张信礼西装革履,就站在他身后。本来因为热而脱掉的外套不知何时又被他穿上了,袖口的牛角扣在最后一线金红的阳光中反射着深沉的光。同一时间,四周亮着的小彩灯忽然同时熄灭,舞台上大屏幕亮起,黑色的背景下显示出白色的年份数字——正是他们相遇那年。神说我会遇见你太阳在林瑾瑜身后渐渐隐没,彩灯熄灭后,忽然亮起的屏幕取代它成为黄昏余晖里最亮的东西。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光亮吸引了注意,连带着林瑾瑜自己也不由自主盯紧了屏幕。白色的字字体圆圆胖胖,十分可爱,张信礼站在林瑾瑜身后,抬头,跟他一起看大幕上显像管变换。代表年份的数字缓缓消失,一直沉默着,仿佛只是俩摆设的音响设备终于从沉睡中苏醒,草坪上忽然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林瑾瑜静静站在原地,光影变幻,从屏幕中投出的淡蓝色光芒笼罩了他的脸庞。——数字消失后,大幕上映出的是一张古旧的照片,海子的水波清澈,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层,在那年夏天灿烂的阳光下仿佛一块泛蓝水色调的翡翠。林瑾瑜、张信礼、木色、拉龙、张文斌,还有不再回来的陈回挤在狭窄的屏幕里,有人滑稽地翻着白眼,有人呲牙咧嘴吐着舌头。照片里林瑾瑜和张信礼之间隔着一个木色,一个看着镜头,一个面色茫然,互不对视。那是林瑾瑜天真而无忧无虑的十五岁。鸟鸣止歇,音响里,歌声缓缓响了起来。“你在左边我紧靠右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音响里张信礼早已录制好的声音低沉,歌曲旋律轻快,歌词却又隐隐透着浅淡的失落与怀念,每一句里都是朦胧、青涩的爱。林瑾瑜从没听过他唱歌,非常意外于这家伙水平竟然还可以,经过声卡修饰后的声音和缓而低沉,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但音色很好,调也准确,像是和缓地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那张照片犹如鼓翅的鸟儿般停留几瞬便消失不见,带走了凉山的蓝天、白云、绿草,与绿草间棉花般的羊群,取而代之以繁华的钢铁城市。屏幕再次暗了下去,再次出现数字,然后又是满载着回忆的照片。那年操场边,面容已成熟些许的张信礼坐在长凳上喝水,扬起的脖颈上喉结分明,汗水在阳光下透着点点微光,林瑾瑜戴着发带,假装高冷地坐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等着他喝完自己的水。那年体育馆里,获胜的篮球队拍集体照,胡老师笑容满面地举着奖杯,快门定格下满屏洁白的牙花子,张信礼站在正中,被林瑾瑜跟许钊一左一右挤着,不知谁在他脑袋上比了个调皮的兔子耳朵。那年庆功宴上有谁喝多了,那是他们越界的开始。“太多感触已不同了世界变了还是我改变了”还有那年秋天,外滩江边,黄浦江上渡轮驶过,张信礼在明黄如银杏叶的阳光里回过头来;成都灯光明亮的地铁上,林瑾瑜歪头靠在他肩上,手插在口袋里偷偷牵着,窗玻璃映出两个亲密的灰黄剪影。“太久太久是否过了太久忘了忘了忘了怎开始的喝醉了小河边唱着歌永远爱你是我说过”照片一帧帧历历而过,他们的回忆太多,多到能放完整首歌,林瑾瑜和张信礼就站在一起,周围依然是熙攘的人群,空气中浮动着沙尘,屏幕光影流转,歌声浪漫。只是这次,林瑾瑜身上洋溢着少年朝气的运动服已换成了成熟内敛的西装,没戴耳机,不会让人误会他很娇气,也没在听羽果那首伤感的歌。“没有没有再没谁能拥有像你像我哭和笑都懂得再触摸我心底藏了好久那最柔软的角落”木吉他声音刚性清脆,伴奏跟原版不大一样,节奏更慢,带点民谣味道,不知是谁改的,又是谁录的。柔和的海风里,林瑾瑜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些停留过后便消散无形的影像,看着照片里他和张信礼的脸庞一起从青涩变得成熟,变成如今的样子。他们走过学生时代,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并肩而行,一起等来了大寒夜里的雪,也晒过了小暑白日的光,见证了对方的坚强也看过了对方的软弱,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喜悦难过、愤怒落寞都一起感受,酸甜苦辣、咸涩淡麻都一起尝过。他们的青春属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