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丝毫不松动,虞珵之等人已经懂了——皇上今日,势必要虞家服个软,低个头。虞珵之暗暗看向自己的妹妹,意思是问沈湛也进宫了,怎么没见?小虞氏悄悄摇头,她也不清楚。“不必找了”,萧澜挑眉道:“大司马早间复朝,公事积压甚多,正忙着见各部奏事官员,眼下说的是虞卿和虞家小郎一事,与大司马无甚干系,他便是在这儿也得依照律法行事。”小虞氏闻言心里稍一宽,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将沈家摘出来了?那是不是只要虞家肯服个软,之前牵连到沈湛的,皇上也能既往不咎?小虞氏攥攥帕子,觑向自己的母亲。虞珵之亦听出了言外之意——今儿就是冲着虞家来的,沈湛在这儿也不顶用。他咬咬牙,慢慢推开虞老太太的拐杖,一膝已然碰地,俯身道:“还请皇上开恩,老臣只有这一个嫡子……”虞彤这一辈上与上辈刚好相反,女儿多男儿少,虞彤还是虞珵之在三十多岁上才有的,平日里疼护得紧。萧澜抬抬下巴,眯眼望着殿下的虞老太太。两条路:要么扭头从这里出去,痛失孙儿;要么,拉下你的脸面,向阶上之人折腰。虞老太太后槽牙咬得咯嘣响,几欲抬脚就走,可是脚跟儿一动,她就似乎就能看见亲孙儿涕泪横流地拽着她喊“祖母救命!”她脚下又动不了了。小虞氏知她性子强硬,悄悄上前两步,扯她的后手肘,小声劝道:“母亲,忍得一时之气,来日……”虞老太太扭头横她一眼,金杖略一点地,到底单膝跪了下去:“请皇上宽恩!”萧澜眉峰耸动,侧身看延湄,延湄便将手放在他手里,萧澜拉着她下了金阶,小虞氏和沈如兰也低眉福身,萧澜带着延湄从她二人身前走过,又路过虞老太太,没说什么,倒伸手扶了下虞珵之,虞珵之没敢起,萧澜又在他胳膊上托了托,他这才顺着站起身,萧澜还帮他掸了两下官服,温声道:“其实不必如此,你虞家就有亲眷在宫中,旁人的情面朕兴许不给,但只要她肯求一句情,朕必定应下。”虞珵之一愣,脑袋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想出来眼下虞家有谁在宫里,太和帝在位时,四妃中有两人都是出自虞家,宫变时一人丧了命,另一人已和余下的嫔妃都被送到了皇觉寺念经,这应该、应该不算吧?他还没想明白,左侧的小虞氏已经变了脸色,身子打晃,沈如兰扶住她低声道:“母亲是不是身子不适?”她声音很小,但萧澜听得清楚,冷言道:“你母亲不是身子不适,是心虚了。”“臣妇不懂皇上这话何意。”虞氏没抬头,声如蚊蝇。“你不懂”,萧澜冷笑一声,逼视着虞老太太,“老夫人也不懂么?毕竟就在几个月前,你还派了人,欲将自己的‘外孙女’除之而后快!”虞老太太脸色发青,咬牙想站起身,萧澜抓着她的金杖轻轻一旋,压得她另一条腿也跪倒下去。偏殿中沈元初透过门缝儿瞧见了一点儿,只是从他的角度看不清跪着的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还是外祖母,他愤然便要出门,被门内的禁军拦住,“父亲!”他低声叫沈湛,沈湛却闭目坐在圈椅里,半晌,平静道:“坐下。”沈元初来回走了几步,屋中再无人说话,他无奈,只得又站到沈湛身后。而虞珵之整个人还在发懵,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小虞氏,再看外甥女沈如兰,这殿中女眷除了她们三个,就只有正站在天子身边,冷然而视的,皇后傅氏。可傅家……虞珵之攒攒眉头,萧澜看他一眼:“虞卿也不懂?那好,朕就让你们听个明白。”“三十多年前,若说世家中声望最高者,非虞家莫属。当时,虞氏一族中,已有两房迁入金陵,你们这一房还尚在陇西,而说起陇西的望族,除了你族一门,便该是……”萧澜说到这儿顿了顿,看着虞珵之,虞珵之怔怔接口道:“……陆家。”“是了”,萧澜一勾嘴角,“虞、陆两家曾是世交,更有通家之好,听闻当年在陇西,两家老宅离得也并不远,想必虞卿的总角之交里,定有陆家子弟。”虞珵之张张嘴刚要说话,虞氏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句:“大哥!”她这一声叫虞珵之醒了神儿,却也使得他一下想到了什么,虞老太太手掌使劲儿拍了拍地,浑浊地吐出两个字:“闭嘴。”不知她是在说萧澜还是在说虞氏。萧澜抽开她的金杖扔在地上,继续道:“后来你们这一房的老太爷升调京城,你们便也随着举家迁入金陵,与幼年玩伴分隔两地,好些年不得见了,直到十八、九年前,陆家有位公子盛名远播,朝臣中大力推举其学识,当时的皇帝也欲得一见,因而特意让人宣他进京面圣。这位陆家的公子单名一个‘潜’字,字远卿,当年与他一同入京的还有一位族兄陆朋,另有他的母亲方氏,虞卿你可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