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守卫森严,因而山上的守卫反而要少些,夜里大家都熄灯睡了,更觉黑暗。姜遗光坐在河边,一点点把纸团打开、铺平,拼凑完整,就着微弱的月光看起来。
这是封很奇怪的信,写了好几页。
第一页写道:“不会有错,你我都发现了古怪,是她,她要我们死。我不会害你,相信我,看到这封信后快点跑,不要停在原地,等她找到你就麻烦了,你一定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第二页。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能给你寄信吗?这不是她对我手下留情,是我终于找到了个法子,是他救我。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这时候觉得我疯了,十几天前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没疯,我告诉你,她要你的命,她一直在看着你。白冠文,你且看看门看看窗,那些缝隙里都是她的眼睛!”
第三页、第四页依旧是在劝他逃跑。
他又把信封也拼出来了,正面拼过后,发觉无字,翻过去再拼了一遍,这回让他在封口出发现一行极微小的日期。
六月廿四。
六月廿四?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镜外过去了一个多月?
姜遗光还不知这封信上的时间是十几天后,他难得微微皱起眉来。
大多数镜中死劫在镜外不会太久,有时不过两三天,短些的也就一晚上。这回怎么会要一个多月?
还有,这信主人是谁?
他为什么提醒白冠文有人要杀他?
那个“她”,又是谁?
姜遗光记下内容,把碎纸重新揉成团,丢进河里顺水冲走了。
他在心中做了决定。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黎恪那边再怎么着急也赶不过去,不如先把白冠文这头的事处理了。再不济,也要从他口里听到贺韫的消息。
南夫子在那本书里没有写太多事,只记录了一些看似琐碎的内容。
据南夫子所说,白冠文多年前因一本《白氏心学》冠绝天下,闻名于世,那心学讲究道法自然,崇尚天人合一,人行事要合乎天地道理,不必恪守陈规等。贺韫便是对此道格外推崇。
里面还说,白冠文好棋,不论围棋象棋还是用于玩乐的双陆都格外嗜好。
棋……
姜遗光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第一场死劫。
传闻中被剜去眼睛的贺韫。
和那禁锢着人的考场、棋盘。
贺韫的案子,会和白冠文有关吗?
他在河边又坐了一会儿,沿河边上下走,发觉往上或往下一段河水都有关卡,无法让人游过去,这才作罢。
想到要离开,姜遗光脑海里有无数念头转动,托善城的福,他首先想到了放火下毒,再一想,做起来颇有些麻烦。
他没有带毒药,也不会制毒,即便有毒药,也难以毒倒山上这么多人。
放火的话,还需再等等。
天蒙蒙亮时,姜遗光才重新爬回树上,这回他换了棵树,同样高大、茂密,树上还有好几个鸟窝。
谁也没料到寨子里突然多了个人。
白冠文第二天就不得不走马上任了,坐在寨子里新办的学堂上方,下面是十几个书都没拿过的小娃儿,连名字都不认得。
再一看,自己手里拿着土匪们给他抢来的书——《周易》,不免头疼。
这让他怎么教?
小娃儿们估计回去都被教过,没有敢捣乱的,拖拖拉拉站起身问好了,吸着鼻涕坐下。有几个话都说不利索的,没多久就开始在底下偷偷吃果子。还有些瞪着眼看老人,准备学他说的话,好回去说给家里人听。
只有一个看着聪明些,长得也白净乖巧,坐在最前面,认真道:“请先生教我认字。”
白冠文对土匪再深恶痛绝,也不会把气撒在孩子们身上。
当今陛下圣明,轻徭役,减农赋,哪里就活不下去了要落草为寇呢?
这帮土匪放着土地不耕种,就是有负皇恩。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那更是有违天和。他要是能在这几日把山寨里的小孩儿们思想扭转过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白冠文就从那个认真的孩子教起,先教他握笔,一笔一画写自己名字,又让所有人跟着念礼义廉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