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上,新倒挂着一个人——九公子,他在晃荡中,同样看见了地上的画,画中的诗。
他用力挣脱,先前牢固如铁丝的榕树须此刻却轻飘飘被挣断,让九公子轻巧翻个身落地。
“人面兽心,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找到人面兽心的人吗?”九公子当先发问。
“原来你们也听见了,看来不是我的错觉。”凌烛笑道。
九公子的话让黎恪有些回答不上来,另外一头,凌烛快步奔来,他脚下的大道似乎也在飞快缩短,使原本几乎已经逃出城外的他。几乎在半个钟内就来到了榕树边。
“这幻境就是一幅画,既然是画,那么,画得怎样诡异扭曲都是可以的。如果以黎恪刚才念的那句诗为题,的确能画出兽与人颠倒的世界。”只剩半截的黎三娘趴在木板上,靠两手慢慢爬来。
因为,画中的兽才是画师眼中的人,画师将他们画得狰狞凶恶,自大、凶残、自以为是,冠冕堂皇,身为同类还要划分出三六九等……这一切可不都是人干的吗?
至于那些蒙昧无知的人们,辛苦干着所有的活儿却依旧被瞧不起,被轻易欺侮。还要被“兽”们冠以各种诸如甘于奉献的名声。
他们就是这么一边夸赞着人的名声,一边尽情吸食人的血肉。
这才是真正的人与兽颠倒,兽才是人,人才是兽。
黎三娘说完这话后,心一惊。
这句诗的指向性太强了,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必须找出一个人面兽心的人来。
如果人才是兽,兽才是人,那么这画中世界的“人面兽心”,指的其实是兽外表,人心肠的兰姑。
如果只看本意,则他们要对付的就是姜遗光无疑。
细想下,进来的入镜人中,唯有姜遗光一个变成了小狼,这已经足够惹人怀疑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句诗包括两个人,谁也跑不掉。又或者,这句诗也是假的,是厉鬼为了让他们内讧的骗局。
只是……他们在以往的死劫中都明白,但凡有一点机会,就要去尝试。这回,他们费劲波折得到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不去试试?
人的劣根性无非如此,如果这消息随便经由哪个人的口说出来,他们一定不信。偏偏这经过榕树几次后发现的真相,他们想不信也难。
几人的心都跳得很快。
面上不说,他们已经被这次死劫折腾够了,折腾到了现在看着猫狗的字眼都有些怕。
以往的死劫不是生命威胁,这回的死劫还加上了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屈辱,叫他们如何能忍?
姜遗光一退再退,退到了榕树边,他看着沉默的几人,尤其是新出现的凌烛和景麒,问:“你们想要除掉我,对吗?”
凌烛沉默片刻,对着其他几人说道:“我知道你们在镜外定有什么关系,或许是生死相托的好友,或许还有一些其他我不知道的经历,但是我也希望你们明白,在这幻境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一点心软。”
“入镜后,为什么只有他才是狼,为什么他受的苦最多?为什么每次厉鬼都喜欢用他的面貌来骗人,很明显了不是吗?”凌烛缓缓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算不是收恶鬼之人,也一定和他有关,让那厉鬼记恨上你,甚至比恨收鬼人还要更加恨你。”
姜遗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那张模样古怪换过皮的脸上,狭长的绿眼注视着凌烛。
“你要杀我。”他道。
他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黎恪摇摇头:“我不想杀你,我知道,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他却没否认这个法子。
姜遗光道:“也好,我们曾说好要各凭本事,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
他还记得九公子在听闻自己身上“念”后,曾涌现过很细微的杀意。虽然到最后,九公子的杀意消失了,可他不会忘记。
人心固然是复杂的,有时心里的念头未必为真。可能只是心里想想,也可能想了很久,权衡利弊后打消了念头……但姜遗光赌不起。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避开所有对他有过杀意或伤害念头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姜遗光都会明白,这个人——是可能会杀自己的。
只要被逼到一定程度,谁都能杀人,谁都会这么做。他们也会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说自己是逼不得已。
九公子的确动了念头。
他很心动,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黎三娘亦如此。
这是黎三娘第十一重死劫了。
姬钺作为皇家人,知道的消息要比黎恪还多些。他听说十重后,死劫会和前十重完全不一样,且艰难十倍百倍,每一个可能破局的关键点他们都要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