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萧吟已经没了睡意,披衣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眼,廊下的灯笼还亮着,能清楚地瞧见不远处树下一个人身形翻飞,手中拿了根折来的树枝正在练剑。
之前听齐砚说了好几次这人剑法了得,眼下看见了,萧吟深觉这话没错。
动作干净利落,招式行云流水,身形就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凌空落地都悄然无声,细长的树枝刺出去时亦有破风之声,于半空中准确无误地刺在一片飘下的叶子上,下一瞬便将那片叶子钉在了树干上。
此时,府中下人都还没开始做事,江遥是故意起早了半个时辰来练剑,之前手脚上有镣铐多有不便,眼下没了累赘就不必担心吵醒别人了。
来了平昭侯府后,他自知疏于练习,远不如从前训练密集,更没有出去执行任务,其实心里总是有些担忧的,纵使知道萧吟不想让他做暗卫,但十余年的习惯已让他离不开那样的生活,而且他还挺喜欢做暗卫的,他不善言辞,也不擅长交际,有时候觉得能动手不动嘴是件好事,躲在暗处也不用被人发现。
这段时日除了陪齐砚练剑,他都没机会活动筋骨,而陪齐砚练剑也得顾着齐砚的节奏,不能凭借自己心意,这会放开来练了会剑,算是欣慰自己从前训练刻苦,少练这么些天也不曾退步。
萧吟站在窗前静静看了全程,那人练剑时倒是比平时活泼许多,不再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练完的时候还会不易察觉地勾一勾唇角,眼睛里闪着光,似是还有几分得意。
练了这许久,在春日里也有些热了,江遥随意擦了把汗,察觉头发有些散了,解下发带咬住一截,双手拢着脑后的长发扎为一束,再将发带慢慢地缠上去。
窗边的萧吟还在看,这人扎头发又是这般温顺安静的模样,睫毛还那么长,隔这么远都能看见跟小扇子似的扑扇扑扇。
江遥扎完头发,一回头就看见了萧吟,眼中那神色仿佛是受了惊,慌忙跑过来,隔着半开的窗子嗫嚅道:“主、主人,您、您有什么吩咐……”
萧吟盯着他的脸看了会,两边脸上还是肿得厉害,指印都没怎么消退,这人脸本就小,模样也显稚嫩,这般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倒是很惹人怜惜。
再转念一想,眼前这人还有一半可能是那个阿煊……
“进来。”萧吟冷冷丢下一句,离了窗边。
江遥不敢耽搁,立马推门走了进去,看萧吟还没穿戴好,低着头有些紧张地问道:“主人要穿衣吗?”
萧吟却忽然凑近一步,拈起他的下巴摁了下他肿起的脸,看他下意识缩了一下,显然是疼到了,沉声道:“既然知道疼,怎么不知道上药?齐砚没给你?”
“不不不,齐砚大人给奴了。”江遥慌忙道,“是、是奴忘了……”
“那现在想起来了?”萧吟撤回手,声音还是一贯的冷若冰霜,江遥茫然地看他一眼,傻愣愣地连眼睛都不会眨了,他没好气道,“想起来了就赶紧涂!”
“是、是,谢主人……”江遥像是又被吓了一下,立马从怀中取出那个药瓶,侧过身去,胡乱倒了点出来往脸上抹。
这人一惊一乍的样子还挺好玩,萧吟嗤笑了一声,心道:药就放身上都能忘,确实笨死了,最好那个阿煊别是这个人,他一点不想承认当年落魄之时得这么蠢笨的人照看过。
想起方才江遥拿着发带扎头发,萧吟若有所思,等他涂完了药,道:“过来给我束发。”
江遥在外面一回头看见萧吟的时候着实是受了惊吓,战战兢兢进了屋却没想到萧吟让他自己上药,眼下还要他束发。
今天的萧吟好奇怪……
江遥站在萧吟身后,拿梳子为萧吟梳顺了头发,透过铜镜,可以看见萧吟脸庞的轮廓相比八年前多了些棱角,显得锋锐了不少,眉眼间也总是冷淡疏离的神色,没了从前的张扬桀骜之色,但披散着一头黑发时,轮廓柔和许多,有几分书生气。
此时江遥束发的手法比方才在外面给自己扎束时还要柔缓细致许多,但动作娴熟,显然以前是做过这个活儿的,萧吟没有说话,感受到江遥的手指无意间蹭过头皮,常年习剑有许多茧子,蹭上去有细微的痒意,他目光微动,这样的感觉和记忆里的有些像。
江遥依照萧吟平日的喜好,将头发半束进小银冠里,剩下一半披在脑后,他悉心地整理好细小的碎发,确认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恭敬地退到一边。
萧吟坐在那儿许久没动静,正当他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又惹萧吟不快时,听到萧吟问:“我不问你江敛之在哪儿,只问你是不是阿煊?”
阿煊……为什么又是阿煊?
萧吟究竟为什么要找江煊?
江遥实在想不明白,低着头道:“不是。”
这神情和语气倒是真不像说谎,毕竟这人之前说谎的时候很是明显,眼下这么镇定,不像。
萧吟没有再问,回头看他一眼,又道:“你那个护身符和发带……”
说起这个,江遥立马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扑通跪下:“求主人还给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