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还是来一趟吧,”几秒后,周谧鼻音嗡嗡,还尽力吐字清晰地告诫:“我怕她知道你身份后会杀到公司去。”
张敛不再跟她对着干:“好。”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妈很恐怖的,核弹一样。”留下这句预警,周谧心若死灰地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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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机,周谧长吁一口气,赶紧穿上外套,系牢每颗纽扣,而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强自冷静。
又急匆匆翻找出包里的唇膏,匀至指腹,飞速往自己双颊拍抹出一些虚假的“腮红”。
确认镜子里的女生看起来气色极佳,焕然新生,周谧才忐忑不安地窝回床上。
她一动不动挺尸般躺在那里。午时将至,空中那柄悬吊已久的无形铡刀就快落地。
妈妈的电话如期而至,说她人已到成和医疗,问她在不在病房。
周谧心脏拎高,几不可闻地回了个“在”字。
妈妈当即挂掉电话。
周谧坐正身体,以最后的体面迎接屠戮。
几分钟后,病房门直接被人从外拍开,身穿藏青风衣的中年女人气势汹汹闯入,横冲直撞。
母女俩一碰上目光,周谧就飞速偏开脸,难敌老妈利器般的打量。
她怒意滔天的眼神像是源自精神也施于精神的远程笞打,劲道大到能隔空把她扇至一旁,面皮也开始火辣辣发烫。
周谧下意识曲腿,包藏起自己。
“这么大事你也不跟我说?”汤培丽大步扎来床边,劈头盖脸一顿骂,机关枪试输出:“你偷偷怀孕就算了,还偷偷来打小孩?你翅膀真是硬了,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啊!”
她嗓门粗大,硝烟能弥漫整个走廊。
周谧脸皮泛红,完全不敢正视她:“你声音小点行不行啊。”
“你还知道丢人啊!”她激增二十分贝。
“有什么办法?”周谧下巴紧抵着膝盖,像是无处摆放自己:“就是意外怀孕啊,跟你和我爸一样啊。”
“你说什么呢!”女儿的反应让汤培丽哽了一秒,随即怒火攻心:“我和你爸起码告诉双方父母了,还生下你了,养到这么大,要像你这样不负责任,你这会人在哪,哪还会有个你在这说混账话气我?”
周谧拧了拧眉:“我怎么不负责了。”
汤培丽蔑哼:“草率怀,草率打,这不是不负责是什么?”
周谧眼圈湿红地瞪回去,倔强无比:“这难道不是对自己负责?”
“你真对自己负责还会意外怀孕?”汤培丽发现跟这个气死人的犟女儿无法沟通,开始在病房里逡巡打转,寻找其他活靶:“你对象人呢。”
周谧咽了咽发涩的喉咙:“人家不要上班吗?”
“你还谈了个上社会的啊,难怪呢,”汤培丽回过身,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我就说怎么住这么好的病房。”
“你眼光是越来越了不得了,”汤培丽无法克制地夹枪带棒:“以前谈个外地的小路,我一开始就不看好,你非要谈,最后什么结局大家有目共睹。我以为你会长点心吧,结果呢,现在还谈了个让你打胎的!”
汤培丽一鼓作气骂完,走回来一屁股坐她床边:“你实话跟妈妈讲,是不是他让你打的?”
周谧胸口起伏,愤懑酸楚到极点:“是我自己想打的。”“他还就同意了?”汤培丽总能神速抓住新重点。
“不然呢,生下来吗?然后呢?”好像踩到高压线,周谧一下面色赤红,声嘶力竭:“像你一样当一辈子家庭妇女?!”
汤培丽顷刻无声,惊愕地瞪圆了眼。
这样中伤母亲非周谧本意,她懊悔至极,垂首掩面,低声乞求:“妈,我这段时间已经很难受了,我知道错了,当我求你,可不可以别再大呼小叫了。”
“你不想难受那你脑子放清楚点啊,说怀就怀,说打就打,伤的是谁啊?”汤培丽不甘示弱,继续喋喋不休:“除了伤到你自己还能伤到谁?这么多天,我们一点不知情……”
说着,中年女人也哽咽了:“我和你爸到底不能替你疼替你苦啊,你说还能伤到谁……”
她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没有再往下说,转而抬起双臂,像雌鸟张开宽恕的羽翼,把伤痛的孩子揽向自己。
“妈……”周谧情不自禁地喃唤,也拥紧自己母亲,发泄般撕心裂肺恸哭出来。
汤培丽一刻不停地给她拍背、顺气,也一次次洇红眼,又一次次往回憋。
她顽强地稳定住声音,安抚女儿:“没事了啊,没事了,谧谧,我的可怜囡囡,等会儿就跟妈妈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