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尚未回来。
酉时过半,接待员教人往这边房间里送上茶点,过来请于和中关上窗户时,于和中便又询问了师师的行程:“还没回来吗?”
对方目光复杂,模棱两可:“唉,是啊,这谁知道呢……对了于先生还没吃饭吧,咱们这边有食堂,要不然去随意吃点?”
“不了不了。”于和中想了想,站起身来,“有人在等,我去吃饭,晚点再过来。”
他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相见师师的想法太过迫切,当下离开了这边,在附近古朴的商业街上草草地吃了两口饭,等到戌时过去一点点,大概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回去。
“师师回来了吗?”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没得到信呢?”接待员道。
于和中想了想:“没得到信……是没回来还是没叫我。”
“呃,反正……于先生你这边的登记,我早就送过去了……”
“那……小玲现在在吗?”于和中问起师师身边生活秘书的行踪。
接待员想了想:“呃……白日里没见着。”
这天晚上,与前一日的遭遇相同:直到深夜,仍旧没有人出来告诉他,他可以进去。
亥时将尽,接待员开始劝走等待室剩余的三五人,于和中失魂落魄地出去,不祥的预感终于翻涌而来:出事了。
刘光世的倒台带来的影响,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大,以至于师师都不愿意再见他了?
他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但仔细想想,又不愿意承认师师会是这样的人。
这天晚上依旧强自镇定,随后回到另一名红颜知己高文静的院子里休息。这高文静乃是一名北方女子,样貌带着几分冷艳傲岸的气息,与十余年前每每在各大文会中微笑的师师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于和中追求了许久对方才从了他。夜里在伺候他睡下时,高文静也问起刘光世的事情:“刘帅既去,华夏军的态度如何?你去问过那位李家姐姐了吗?”
“自然要去问的。”于和中道,“不过华夏军最近事情忙,为了土地改革,他们光工作组就抽调了一万多人走,这几天吧,我找个好点的时间去见见她。其实这事跟我关系不算最大的,严道纶他们才真的是……刘公去了,他们成了真正的无根之萍……”
这一夜辗转反侧,睡一阵又醒来一阵,到的第二天早晨,他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天亮后不久便去往了摩诃池。
又在接待室里待了一天,心绪烦乱,各种胡思乱想。
十二月十三,如是重复。
此时已是刘光世死讯传到成都的第四天,舆论场上的各种观点都在不断发酵,于和中甚至觉得接待人员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倨傲了。他过去与严道纶成为成都的风云人物,皆是因为刘光世与华夏军的最大宗军火交易,如今这炉下的灶火一熄,他们也成为了最为尴尬的一批人,纵然这几日没有刻意去打探,于和中也能够想象别人是如何议论他们的。
而倘若师师这边都不愿意再见他了,他于和中在成都,又算是个什么人物呢?
各种思绪都在脑海里交织。一时想着干脆在这里大闹一番,说他李师师见人落魄就翻脸不认人,太过现实,但终究胆小,不敢乱来;一时又想着干脆找个借口去见一见宁毅,那怕真要巴结他一番呢,然而仔细想时,才发现,宁毅没有回来……
中原都已经天翻地覆,华夏军的两个最大的敌人就要搞到一起,结成盟约了,他宁毅居然就为了一百个村子里发生的一点点事情,至今还没有回来主持大局!
这华夏军倨傲至此,迟早要完。
十四,他对着镜子剃胡须,一刀未稳,将脸上割了道口子,血流不止。到的这日上午再去见严道纶,于和中仔细看着对方的神色,然而对方面色依旧如常,除了口中几句时局艰难的话语,便看不出太多的焦虑来。
“华夏军这边,可能是有事太忙,我估计师师不在成都了。这事情过去也有,没事,我接下来再去,顶多三五天,有消息的。”
于和中尽量坦率而随意地说着这事。
严道纶倒也不以为意:“这是肯定的,华夏军对事情的轻重缓急,看法与我们不同,你看宁先生,并未急着回来。”他随后又将这几日成都舆论圈的变化与于和中说了说。
事情的发展并不意外,站在华夏军一方的“新文化人”开始有志一同地向戴梦微的出卖行径开炮,而在老儒与新儒之中,声音的大盘固然发生了分裂,但站在各自位置上的人也变得愈发坚定起来。部分老儒开始更加引经据典地分析天下大道,有人说戴梦微的不得已,有人说戴梦微与邹旭合盟的巧妙,有部分新儒被戴梦微的行径逼得背离了联盟,但也有一部分的新儒在仔细思考过后,开始更加猛烈地抨击华夏军分地的做法。
在过去,华夏军的灭儒也好,儒生们的抨击也罢,更多的都还是停留在口头上的高谈阔论,甚至于当经历了成都的繁华之后,一些儒生还开始给华夏军出谋献策,希望一切的繁华能够向外间复制。但华夏军的“科举办法”是一轮小的激化,到的这次分田地落实下来,更为决定性的激化到来了。
大部分人,都得选择自己的立场,有的人或许不认同戴梦微是圣人,但为了阻止分田地的行为持续扩大,戴梦微又岂能不是圣人?甚至于在口头上,说他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人都可以——载有这一说法的神怪故事目前已经在《天都报》的副刊上开始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