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卖了吧……」
「楼相说笑了。」
「没有说笑,我这侄子真有钱,开价也大方,这便是年少多金嘛,看着人品也可以。」她一手捏着快子,一手扶着本子,盯着笑了笑,随后盖了起来,转瞬间收敛笑容摇了摇头,「到了下午,麻烦岑大人把这些开价,摔到对面那帮人脸上。」
「……火器的事情,小苍河的归属,是西南那位的底线,没得谈,也不能谈。晋地今天的这口松缓气,是到西南求爷爷告奶奶跪回来的,如今翅膀还没硬,引着我们去欺师灭祖,往人脸上扇耳光,你问问他们,邹旭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是真不懂这个道理,还是啰啰嗦嗦婆婆妈妈,一天到晚的跟咱们绕圈子。」
「是。」岑姓官员点了点头,随后,「……是真的扔吗?」
「……啊?」
楼舒婉抬起头,像是有些费解地看着他。
对方过得片刻也笑了笑。
「……懂了,卑职会看着办的。不过根据我和于大人的看法,火器与小苍河,恐怕都是邹旭的漫天要价,真到落地还钱,关中和潼关方面的利益,好像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也是应有之义。」楼舒婉一面吃东西一面
道,「西北不光是晋地的屏障,也连接整个中原,他和戴梦微只要没瞎,都会视关中为腹心要害,如今潼关、长安都算是在我们手上,他和老戴才杀了刘光世不久,还在清理旧账,根基未稳,只能跟我们协商,这件事他上次来也提过……其实我还没完全想好。」
略微沉默了片刻。
「……无论如何,按老宁上个月来信上说的,邹旭这个人,相持能力很强,跟他谈判,要做好多绕圈子的准备。长安和潼关方向的想法,熬、熬到他们主动要,看看他们有多想……另外,如果真觉得有什么不对,本子也好,凳子也行,直接扔到他们脸上,就说我生气了,让邹旭亲自来跟我谢罪,否则不要再谈,晋地不是非他们不可。」
听她这样说起「老宁」,下头的人略微肃容,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楼舒婉扫了一眼,将话题转到其它地方。
晋地与邹旭的谈判,如今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但至少对晋地开发太原的宣传影响已经开始折现,如今各种士绅、大商贾的合作意向在汇集,针对太原、西北的大量物资在调动,与乱师的合作每一天都在沟通协调,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务,每一天的报告,都会有一个大概。
这些讯息轮流过来,待到聊完,也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楼舒婉匆匆扒完已然冷掉的几口饭,方才说起下午的两件要事。
「……与女真人修好谈判的事情,卢澄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将启程北上,这件事不管有没有效果,诸位大力宣传。另外,华夏军从梁山那边过来的使者,下午会抵达威胜,来的人不算多,但东门那边锣鼓鞭炮都准备好了,华夏军全力支持我们对太原的重建,这件事的风,你们有空也放一放。」
众人起身应诺。
饭后不久,预备出使金国的使者卢澄便领着几名副手过来见了楼舒婉。这是晋地辩才无碍、应变能力极强的一名中年官员,他要出使金国的消息,在威胜周围,也已经传了几日了。
北上开发太原,是极有进取心也极有风险的一件事,一般情况下,只有最激进的投机者才会选择参与,这样的背景下,邹旭的主动示好给了晋地一些宣传的方便,与此同时,女相忽然做出要与金国谈判的决定,则给众人吃了一颗更为踏实的定心丸。
这是极为成熟的政治手腕。
过去金国与晋地深仇大恨,女相在抗金的过程里也表现出了极为激进的态度,在她做出将威胜付之一炬的事情后,许多绥靖的想法,一般人是不敢首先说出口的,但在目前的局势下,考虑到之前一个月不断流传的女真新君上位、权力斗争、西府失势的传言,许多人便认为,晋地此时向女真新君完颜亶递出和平的意向,极有可能得到一个积极的结果。
纵然数年后的战争不可避免,但至少能够将发展太原的缓冲期尽可能的拉长。
尤其在女相表露出如此广阔的胸襟与如此自然的运筹手腕后,晋地的许多人,甚至又将对她的认知提高了一个层次。消息放出后的几天内,威胜城内数名还在犹豫的士绅与大族代表,陆续向楼舒婉这边,提出了配合太原开发的初步意向。
「……去到金国,态度不卑不亢即可,咱们今天的晋地,是在过去的战争里展现过实力的,不是他们予取予求的武朝,所以不用卑躬屈膝、放低姿态。完颜亶新君掌权不久,要动宗翰这样的权臣,只要他们不是猪,都会愿意对晋地抬一抬手……」
「……但金国的蛮子也不少,一只野兽看到人,他们张牙舞爪,你只要退一步,他便会看出你的心虚,到时候只能被他们拿捏、予取予求。所以卢大人,谈判的结果,尽量求成、求好,但最主要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尽量表现出我们晋地是光脚的、他们是穿鞋的,晋地接下来这口气能喘多久,托赖
您这次的北上,我便代表晋地的百姓,拜托卢大人以及诸位了。」
她对卢澄等人郑重交代,对方也起身,郑重拱手。
「去到北地,我们会尽量拜访所有能拜访的金国大员,促成此事,而即便不成,昨日我亦与冯兄、苏兄几位有过商议,我们可以死在那里,也绝不会让他们觉得晋人有半点胆怯。」
「不要死在那里。」
楼舒婉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