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衍则是觉得他哪都不错,就一点不太像男人。因为在外走动多,结交的人多,周勃对外面街头巷尾流传的逸事知道不少,闲聊时常津津有味地当作谈资与他们说。
有的事许衍也有兴趣,但有的家长里短过于八卦了,许衍没兴趣,又不好打断。偏生许狸还喜欢听,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不过他因此而暗暗的想,说不定他姑母的婚事不用父母发愁了。嗯,他得替姑母好好看看,这位看着不错,可家乡那么远不好打听,就得靠他的眼睛判断了。
许狸没这么多心思,她最近又有了个想法,而且想拉周勃投资一起做。
三个人现在一起吃饭,现在入夏了,天气渐热,他们用小桌放在院中吃。没有食不语的讲究,许狸兴高彩烈地说着自己的构想。
“我想做个浣洗衣服的机器。”
两个男人瞠目结舌:“洗衣服怎么用机器?”
周勃比划着试图理解:“衣服不是用捣衣棍去捣,用手去搓吗?机器还能学着人去搓洗捣衣?”
略一顿,他又自己纠正了:“捣衣还是行的,搓洗怎么弄?”
许衍也一脸的不理解,而且他纳闷另一件事:“谁家会买啊,肯定不便宜。我家的话,阿母肯定不会同意花钱买这个,她必是说自己洗衣服又不费多少时间。有钱人也不用啊,谁家有钱不雇婢女洗衣的。”
说得对,周勃赞同,他有钱之后都雇了人做事呢。就算没雇人,有钱找个人洗衣不行吗,为什么要买个洗衣服的机器放家里。
许狸仰起头,不屑地鄙视他们。
“你们懂什么,阿母和我干活一天回来难道不累吗?我在咸阳看见更多的工厂,更多的妇人女子做活,还会加班,很晚才回家。如果家里没有人帮忙,回去还要洗衣,多累啊。还有铁官跟机械厂,住在宿舍的全是单身汉,我就不信他们愿意自己洗衣服。我们武都道做这个事大概不行,但是咸阳工厂的工钱高,每天花一两钱洗所有的衣服,定有人愿意。”
两个男人再次茫然。这是他们的盲区,根本不会想到的事情。
毕竟同样是干一天活回家,乡间男人是重体力活,默认回家是不干这些事的。城里他们不知道,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城里男人大概……估计,也是不会干的。
这么一说,那些工人的洗衣生意确实可以做。
许狸道:“你们不知道,我去问过,现在就有专门的浣衣妇,不过是那些进不了工厂的妇人们替人浣衣来赚点钱。但收费也不便宜,一人能洗的又有限。你想找人洗衣,还不一定找得到呢。所以没人天天洗衣物,不是做罐头那种吃食生意的,都好多天才洗一次呢。但工厂的工钱那样高,每天厂里烧锅炉有不要钱的热水给他们洗澡。花费不多的话,你说他们愿不愿意把自己弄干净点?”
周勃现在的衣服是自己随便搓两把解决的,但如果花上一钱或者两钱就能找人洗,他自己想想,也觉得隔两天,甚至天天送去洗一次也是愿意的。更不要说工厂里天天能洗澡,谁愿意洗过澡还穿自己汗臭的衣服啊。
说来说去,就是这生意做得。许衍便问:“那你那个浣衣的机器,真能洗吗?”
许狸不是当初只有粗略构想的时候了,她上学室的时间不长,但目标明确,学了些机械构造相关的知识,还学会了画三视图。
她要做的东西也不复杂,就看是不是能想到罢了。
“我想洗衣就是用几片扇叶,转动起来搅动衣物,像搓洗一样,把衣服洗净。不用人力,我琢磨了,用蒸汽太贵,可以用水力!”
至于具体怎么做,以她的学识当然计算不出来,还是要试验才行。用几片扇叶,怎么驱使其转动,不实际做出来不知道效果。不过总归比当初好得多,她已经在画图了,而且她现在有钱可以砸!
“这要做成了,我去申请专利。”她笑着说,“我也不想自己造这个去卖,我们在咸阳没有根底,找工匠找场地盖房子,都是麻烦。让人去做,我拿分红就好。周大兄,你愿意投钱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做个浣衣的小买卖,就在咸阳工厂门口收衣服,送到河边浣衣房去,雇些妇人来浣洗。不是大富大贵的生意,但足够我把茉莉接过来读书了。”
周勃心中一热,几乎冲口而出:“我跟你在咸阳做这个。”
好悬忍住了,他想起家里还有父母,还有生意,不能这么莽撞地就留在咸阳了。周勃点了点头,笑道:“我手头是有点钱,要是你做成了,我就和你们一起做这买卖,还要多谢你带我赚钱了。”
许衍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好像隐形了一样。
他还是挺满意周勃的,就是沛县太远不好打听让人不安。只是他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根本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看来看去也不确定相貌堂堂的周勃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身家清白。无非是再次确定,这人除了有点爱嚼舌根,别的方面看起来都不错。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本来应该能让他确认周勃的清白身份,却反而让他更怀疑起来。
对自己被暗中观察毫不知情的周勃在一个普通的秋季休沐日下午,兴冲冲地敲开许衍的房门,跟他说:“你想找个老师么?我给你推荐我们沛县的萧公,他也来咸阳了,现在治粟内史那里做中丞!”
老天啊!许衍都惊呆了。
咸阳果然水太深!
他就普普通通认识了一个楚地戍卒,顶多是因为在家乡经商有点小钱,只能跟他们一样,租一间屋容身而已的汉子,怎么就能认识治粟内史中丞呢!
还不是普通的认识,能把他推荐过去学习,这这这,这不是骗子吧?
惊喜太大了,许衍反而不敢信了,怀疑周勃真的是骗子,现在抛出饵来引诱他。
不得不说,这饵还挺吸引人的。可是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和姑母有什么可骗的,如果是想骗走姑母,那也不用使这招啊。要想骗走专利,不来这一手反而更能实现吧,姑母什么都跟他说了。
略一盘算,他就顺着周勃说话,却找同乡说了自己怀疑和行踪,然后才跟他去见那个“治粟内史中丞”。
不知道是骗子过于胆大,还是这个时候并不会对他动手,不怕什么,所以许衍装作无意闲谈时说起自己跟同乡讲过这件事了,周勃好像也没放心上。到了约定的那天,催着许衍换衣服带着礼物,前往他们沛县老乡萧何的府上。
这阵子许衍已经听他说过很多次沛县的人和事了。知道他在沛县原来是个没有家族支撑也没有亲兄弟帮手的外来户,幸亏他自己长成之后能打,又认了个老大,才站稳脚跟。
不过他认的老大刘邦已经跟着诸侯去远征了,从成军准备开始到现在,一去就没了消息。幸好老大是个负责的,临走前又把包括他在内没离开的兄弟们托付给了丰邑的豪侠王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