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早上都会看到姚依柠坐在这里穿鞋,低低的脑袋看上去柔软又可爱,沈立钧不知道产生过多少次想要摸一摸的冲动。
闷闷的抽泣声撕碎了短暂的温馨。
……她是在哭吗。
站在玄关的沈立钧手足无措,当即放下手中的东西,几乎同手同脚地快步冲到客房门口,下意识就要去敲门,但胳膊抬起,指节停在距离门板一寸处,又缓缓放下。
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安慰她?分部领导?室友?还是坦白自己的真心……
沈立钧后退数步,走进厨房,从橱柜中拿出姚依柠喜欢的几样饮料和零食,再度返回客房门口,终于敲响了房门。
听到敲门声,姚依柠抽搐着呼吸,从彻底湿掉的被子里抬起一张满是狼藉的脸,她抽了抽鼻子,伸手抽了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在被子上拉丝的鼻涕,操控微微发麻的手脚慢吞吞地下了地。
房门打开,柔和的光线洒进客房,暖色的光从沈立钧身后照到姚依柠病态般泛红的皮肤上,薄薄的眼皮几乎脆弱到能看清下面遍布的血管。沈立钧不知道她是不是从自己离开后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今早还发着光的金发,此时都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前。
姚依柠看到沈立钧那双狗狗眼中明显的担忧,她抬手擦了擦眼角,那一小片皮肤被擦得更红了些:“我没事了,您别担心。”
小骗子。
嘴角还扁着,自己就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还嘴硬说没事。
他自己也是骗子。
李运泽针对的本该只有他一个人,这颗恶果合该由他一个人尽数品尝,现在却因为自己,而砸到了姚依柠身上。
如果一早就告知自己的身份,她一定会离自己远远的,也不会变成替罪羊,更不会在悲伤到难掩泪水的时候还来宽慰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如果结局注定如此,他宁愿自己从未被拯救的光明笼罩。
姚依柠把湿透的睫毛擦成了簇,手背也被咸湿的泪水打湿,抬眼看到沈立钧怀里的零食,终于有了点食欲。
她伸手从沈立钧身前拿过一听可乐,夹在自己胳膊和身体中间,刚才嚎了半天,这会儿嗓子确实觉得有点干。
“抱歉,我有事一直瞒着你。”
沈立钧的视线落在姚依柠手背上的那抹水色,逼着自己张了口。
“李运泽……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和李太太针对你,是因为他们在提防我抢了他的继承权。我知道你恨透了他,害怕你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也会厌恶我,所以一直不敢和你坦白。害你被……”
他不想姚依柠把负面情绪都憋在心里强装无事,便怀着被记恨一辈子也是活该的心态,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一直以来为了夺回嘉百所做的事。
从听到第一句话,姚依柠的大脑就放空了。
记忆从李运泽跑来华市羞辱她那天,一直到今天下午的集团大会为止,在她脑子里放电影一样重播。
可乐从她的臂间滑落,咣的一声砸到地上,碳酸冲破了被磕凹一角的防锈铝合金,自由地喷溅上两人的裤脚和拖鞋。
话说到一半就后悔了的沈立钧,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剖开了摊到姚依柠面前,站在狼藉中,垂眸等待着姚依柠的爆发。
“如果憎恨我可以让你好受些,”他绝望的视线对上那双水润的杏眼,“我将长久地乞求你的恨意。”
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眸此时盈满了痛苦,鸦睫颤个不停,看得人不由得心碎。
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等待审判的囚徒,沈立钧知道自己罪不可恕,本能渴求姚依柠的原谅,理智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垂怜。不知悔改的罪犯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皂香,试图将此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在回忆中凝成琥珀,那是她眼睛的颜色。
良久,连碳酸都失去了活蹦乱跳的气力。他终于等到一记捶在胸前的拳头。
力道不轻不重。他见识过姚依柠扇在李运泽脸上的那记耳光有多么响亮,这拳对他来说,与其是代表厌恶的攻击,不如说是……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