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史书工笔,都得嘲笑他们大乾窝囊!
更漏子
茶水晃荡,搅碎杯中影。
洛怀珠放下茶盏,伸手将云舒手背盖住:“且等今秋过。”
处决沈昌再说。
“可你当如何自处?”云舒心疼她。
亲人尸骨尚且埋在荒山,亡魂如何安歇!
她连牙齿都颤抖起来,眸中水波摇摇晃晃不成形。
洛怀珠垂眸盯着案上千里江山图,轻笑一声:“三娘投身大乾,一直以来,享高门厚禄,少年肆意狂放,挚友相伴。虽有外敌侵扰不息,却始终被护在最是繁华之地,无忧无惧而长。”
前十五年的日子,真叫一个无忧。
“那都是从前的事情,就算如此也是先帝厚德,与他唐匡民何干!”
“云舒,我不是感念他。”洛怀珠伸手抚摸突出的山水,“三娘一朝从云端坠下,满心仇恨,刚好起来就胆大包天,脱离舅舅庇护,顺着沈昌过往溯源,网罗他的罪证。便在此时,遇见同为天涯沦落之人。”
四人都未曾听她主动提起过这一段,一时静默下来。
少年泪浅,忍不住伸手抓她的袖摆握在掌心,心疼呢喃一句:“阿姊——”
谢景明指尖发麻,微微颤抖,被他紧紧扣在膝头。
沈妄川定定看着她垂眸的侧脸,随云舒一道噤声细细听着。
“他们在我被追杀时,冒险藏匿过我的踪迹,为我煮过鱼汤,于暴雨中奔走寻我,替我撑伞躲避追兵。他们大都垂垂老矣,因子孙误信沈昌之过,被乡里指摘,不得已搬进山林里,连糊口都难。”
洛怀珠苦笑一声,音微颤,指尖轻抖,“可他们还是一遍又一遍,在被人推攘、辱骂的声音里,卑微哭求,为我一个同遭遇的陌生人,费力求一纸药方,再漫山遍野翻找、熬药。”
即墨兰从怀中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却没擦去泪水,任由它滴答落进杯盏里。
“万千沉冤的人里,越是下民越是艰难翻案。我还曾见一人,一路上告,连脊骨都被打断了,还在风雨里呐喊着往前爬,说要求个清白在人间。我闻讯跑去时,那人撑着一口气求我,帮他将冤情写下,他怕到了地府要被拔舌,讲不出冤情来。”
她又笑一声,笑里全是苦涩。
滴答——滴答——
泪珠如雨坠落,打碎杯中平静世界。
“你们看,同是沉冤之人,我有舅舅,有你们这么多人惦念着。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所剩不多的余生,也不过为求一个清白在人间。”
她缓缓抬眸,未断的泪珠还挂在眼角:“我又岂能让他们的希望覆灭。”
只要她一日未死,林家翻案便还有可能。
但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能够亲眼见冤情昭雪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阿耶阿娘他们,定如我心,不怨不悔。”
阿耶曾说,世间万物最易碎的不是琉璃,而是风雨飘摇之下的万民。是以,上位者该当肃清世道,才可让风雨停歇,万民续存。
她不是什么上位者,可有这样的机会,她听阿耶的话。
稀微日光似乎格外眷顾她,透过窗棂洒落她满身,将她轮廓勾勒出一圈朦胧金光。
娘子眼神坚韧笃定,目含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