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枢密使看自家小孙女眼睛都红了,着急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祖父,祖父帮你打断他的腿!”
他天生就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小时如此,少年如此,从青年到老年亦如此,未曾有过改变。
因而,在此之前的仕途都不太能看得过眼,一个小职位能干上十年不变,大错处没有,小错也很少,但亮眼的地方可以说是没有。
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他上官下官都不得罪的和稀泥做法,让他在每次的争来抢去中,都安然无恙,得以一路混到重孙都有的年纪。
这样的一个人,平生只为三个人动过气,一是亡妻,二是亡女,三是这个脾性最像老妻的孙女。
都是倔得跟牛一般的性子,要强得令人头疼。
素来要强的人,红起眼睛来,可真是叫人害怕,生怕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是,”张容芳将手中栗子展开来,“十七娘听说栗子和盐一起煮熟后,性温,益气补肾,可治肿痛瘀血,特拿来给祖父尝尝。”1
张枢密使看着自家孙女掌心的栗子,不假思索便拿起来,塞进嘴里。
张容芳紧紧注视他:“祖父觉得,栗子的味道如何?”
“不错。”张枢密使连连点头。
自家孙女给的,就算是块炭,他也得说好吃。
“那祖父可知道,这栗子是谁给孙女,又是为何给孙女的?”
“谁?”
张容芳将仅存的一颗栗子,递到张枢密使眼前:“墨兰先生外甥女,洛三娘。她为大乾肿痛瘀血之症,送来药方。十七娘之心,如她一般,未尝有悔。”
张枢密使:“咳咳——”
他后悔吃下栗子了。
渡江云
袅袅秋风木叶下,凉风席卷。
暮色收敛金光,连同翩翩飘转落木的一同拢去,变得深沉。
张容芳给自家祖父拍着后背,横在他眼前的手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固执定在那里,要个说法。
年事已高的张枢密使缓过一口气,看着跟前的手,只感觉自己一颗心梗住,赶紧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把它压下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一滩浑水,是他们可以踏上去的吗?!
“我知道。”张容芳手臂梗着,不愿意弯下去,就当自己在给祖父当手杖。“我只问祖父一句话,此事由祖父上报圣上,会有多大的危险?”
张枢密使看着金光勾勒的那张侧脸,透过那双没有丝毫摇动的眼睛,似乎穿越数十年岁月般,瞧见当年的少女坚定站在他跟前,说要随他一起北上科举的模样。
他压在孙女手腕的手动弹一下,别过脸去,叹出一口气。
一个个都是倔牛。
“那你又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洛三娘拾掇你来劝说我,还是你自己真心的想法。”
这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张容芳垂下眼眸,看落叶自脚下缠过,飘入泥土里。
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问:“祖父可知,为何十七娘一定要进诗社,又为何要将诗社的事事都放在第一位?”
祖父位高权重,按理说,他们张家富贵这般,她就算只是安闲在家,什么也不做,也能嫁一个很好的门第,得到夫家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