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脊骨断裂,不能自理,被一路拖着拉上刑场,如一根腐坏的稻草般,浑身沾着不明液体和烂泥,耷拉在地上,被人按住脑袋塞进砍头的台子。
纵然对方形容潦倒,洛怀珠也能认出那张脸,的确是沈昌无疑。
她眼见刀锋落下,溅起一道血痕,刀尖的血滴滴答答,在台上积起一滩红水。
手腕蓦然便支撑不住,软软向下垂落。
掌心化开的冰凉雪水便顺着指缝,滑落指尖,再滴滴答答坠落。
“阿姊——”林衡将她的手捞回来,接过阿浮手上的布巾,将她掌心、指头擦干净,捂进手炉中,“衡还在。”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对方冰凉的指背上。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家阿姊就像冬日的冰雕一般,轻轻往地面一推,便会乍然碎裂开来,滚落满地。
洛怀珠垂下眼皮,打量着手炉上的伤魂鸟纹样,再抬起时便染上几分温度。
她起身,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襟,将褶皱理顺,再让阿浮给她披上薄裘,往外走去。
“走吧。”
他们还有正事要办。
镶着明珠的绣花鞋从娘子盛装的华服中露出来,她接过阿浮手中的红伞,自己踏上坠着冰霜的山间路。
红伞将她视野遮住,她按照先前查到的地方,一步步数着。
尔后,入眼一袭淡青竹纹袍子。
她抬起伞,与青年手上素色油纸伞撞在一起。
水珠簌簌滚落,将他们两人的衣摆打湿,黏黏贴在靴子和绣鞋上。
“谢景明。”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有些哑,“你怎么来了。”
青年将手中篮子提出来:“忌日将近,怕人发现,提前来供奉。”
习惯了,一时没想起来唐匡民已不在,他不必偷摸着来。
唐匡民还在时,谁也不敢前来给老友上香。
他一倒下,沈昌的判决出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波人。
素来无人打理的坟头,如今杂草全消,香烛还在风雨霜雪中跳着火光。
洛怀珠托着手炉的手伸出一根指头,将篮子戳得摆动起来:“你是不是年年都来。”
对方没有提,可她看得出来。
要不然,他不会是今日到来供奉。
谢景明“嗯”了一声,并没有否认自己偷摸做的事情。
他将伞递给身后长文拿着,自己掖着袍子,将贡品摆好,点燃香烛,分给洛怀珠和林衡。
三人上过香,又恭敬拜过坟。
洛怀珠蹲下来,抚摸着没有墓碑的坟头:“阿耶阿娘,叔父,兄长们,阿玉和阿衡,来接你们回家了。”
林衡半跪着:“阿衡长大了,会好好保护阿姊。阿耶阿娘,伯父兄长们,都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