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近,秋风萧瑟,卷起街头枯黄的落叶,在渐失暖意的阳光中,吹落在小城的街角狭巷,很快,遍地可见衣衫褴褛蜷缩街头的人们身边就集起了一堆堆枯叶,如同他们的面色,蜡黄而昏黑。
轻轻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一个浑身甲胄的人在路上慢慢走过去,偶尔有些人好奇地看看他,琢磨是不是一个跑错地方的怪异军人,但大多数混浊的目光中,这不过是和他们无关的世界中又一个奇特人物罢了。
丹辰子的心情如同他隐藏在头盔下的面色一般灰黑,看着小小的巫山县城中在街头蜷缩的众多流民,无论是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十二峰之中的魔师宫废墟已经发展成百里方圆的魔域,曾在其中默默生存的人们如果没有丧生于异化妖物之口,就只能逃难一条路。
在中华这块广饶的大地上,靠天吃饭的农民在大自然和官老爷面前永远是弱者,遇到天灾人祸战乱时最常见的应对就是逃荒,两个字里包含着数千年没有任何史书能存载得下的辛酸和苦难。
丹辰子沉郁地想,不知道这些人还没有机会回到故乡。
数月以来,魔域的不断扩大驱赶出更多流民,流向四面八方。
天气的转凉让他们的处境更加糟糕,倒毙街头的现象越来越多。
丹辰子看着很无奈,作为功力强大的修真,对于人间的这种苦难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峨嵋也不算富裕,没有能力来帮助他们。
和丹辰子一起监视魔域的师弟中有脾气暴躁的甚至想到劫富济贫,以他们的本事干几票无本买卖不过是小菜。
然而丹辰子压住了他们。
且不说这样对正道心之修为的冲击,这世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律,没有人能轻易违反,也许他们能很容易得手,但无法保证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旦被纳入通缉,先不提官府中藏龙卧虎的人才,朝廷也可利用正一道发出道门缉令,那个时候连师门都无法保护你了。
丹辰子慢慢走着,全身甲胄让他的脚步格外的沉重,适才他与口头灵便的师弟去找过巫山知县。
那是个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平常官员,能捞的钱不会放过,太伤天害理的事也绝对不做,对上司的命令不打折扣,对老百姓在官制容许的范围下也略为帮助。
丹辰子希望他能赈济灾民,却为对方滴水不漏的官腔客气地打发回来,巫山县根本没有财力也没有仓储来完成赈济,只能向上级请求,报告已经在第一时刻递上去,但什么时候有回文什么时候到赈济就只有天知道了。
丹辰子想起来心中就堵得荒,和其他常人一样,知县对于飞来飞去的修真有一种敬畏和尊敬,笑脸相迎,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动他们的脑筋,诚恳地提出,希望修真们能帮助巫山县消灭流民形成的山匪,这些人杀人夺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丹辰子没有即刻答应,他要想想,已经想了一路了,却没有答案。听力敏锐的他听到滴水檐下蜷缩着的两个人的低语,这让他停了下来。
一个人说:“不如去投山匪,还有口饭吃。”
另一个人问:“不怕杀头吗?”
“总比饿死强,怎么样,干不干,城外三十里就有一股刘大麻子,还算是我同乡。”
另一个人一咬牙:“行,反正是没活路了。”
丹辰子转头冷冷看着那两个人,背后折迭的铁翼跃然欲动。
那两个人敬畏地看着他,瑟瑟缩缩地向他点头哈腰,贴着墙檐小步走远了。
丹辰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个瘦小干枯的背影,良久,握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弛下来,这世界上实力重要,何时动用实力的意志更重要,面对这样的人他出不了手。
丹辰子继续前行,身上的甲胄显得更为沉重。
路边,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怕大婶正对着个跪在污秽地上的小姑娘评头论足,那个小姑娘理理乱发,竭力做出一副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可怜,就是那笑容让丹辰子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她左边跪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头上和她一样插着草标,瘦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只是头低低的,看不清面容。
她的右边破烂的席子下一个中年男人闭目躺在那里,深陷的眼窝和苍白的面容告诉着人们他受过的折磨。
小姑娘约摸十四、五岁,发育不良的身躯,肮脏褴褛的衣衫,乱蓬蓬的头发,但那带着污迹的小脸仍然隐约透露着一丝凄然的美丽,两个大婶以职业性的眼光发现了那种美丽,一个说:“小姑娘卖身救父,可怜可怜。不瞒你说,我们是开院子的,你要愿意,就跟我们走。”
小姑娘咬咬牙:“只要你们能治好我父亲的病,我就跟你们走。”
两个大婶看着席子下的男人,斟酌半晌,另一个说:“你父亲看来是不行了,这样吧,我们帮你安葬父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