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学的你。”
,我伸手摘了她的发带,又一次把她的长发放下来,母亲摇摇头无声抗议,却也由着我把玩她的发梢,上面依稀有点淡黄色还未褪去。
“瞎说,我哪里染过这样的颜色?”
“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啥啥乐队来着?日本的,里头那个红头发打鼓的还是个作曲家。”
我哼了一段记忆中钢琴曲的旋律,少年时代总喜欢在下午睡觉的我无数个傍晚听着这首曲子醒来,睁眼就是被暮色做旧的万物,满目悲怆,墙上是上个世纪冲绳风格的泳装画报,棕榈树下广末凉子的笑合着画报浮世绘海浪勾勒的边角泛着九十年代的黄,我看着夕阳余辉一点点在窗角散去,黑暗渐渐垂临,孤独像无边巨浪冲刷着孤立无援的我。
后来在书上了解到语焉不详的所谓“黄昏恐惧症”,而我最早的症状源头大约就是来自于此。
治愈这些的良药依然是我的母亲,她这个时候会在我房间里做些事情,或是修剪窗台上她亲手栽培的绿植,或是跪在衣柜前叠着我乱丢的衣裤,偶尔会坐在书桌前在我的T恤上涂鸦,一般是素描,画她钟情的玫瑰或蔷薇,或者一丛影影绰绰的树,画工很简洁大方,若是画人物,就类似日漫早期那种笔墨浓重轮廓很深的风格,画完会在角落潇洒的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回头温柔的看我:“起床咯,咱们今天晚饭有蒜蓉大虾。”
无声无息的,她总是在适时的时候用母亲的爱意把我拉回这个世界,拉回她的身边,照顾我的委屈,看守着我的情绪。
“withoutyou,那是x-japan。”母亲说。
“对对对,yoshiki嘛,中文名叫啥来着,林佳树?他不就是挺杀马特的?”
艺术生出身的母亲感情无疑是丰沛的,除了画画之外,更多的兴趣倾注在了音乐上,她的书柜里摆满各式各样的唱片,也不乏黑胶的,内容包罗万有,从一般的流行歌手听到摇滚歌剧,再到那个年代的尝试性音乐,什么原宿风的jazz-hiphop,牙买加雷鬼之类的赫然在列,其中两张封面上就是那个红发男人,化着夸张的眼线,简介是摇滚鼓手兼古典乐作曲家演奏家,很割裂的身份。
一如母亲,一面是温柔到对我无限溺爱的人母,一面也是性格独立才华横溢对生活怀有精致的善意的女人。
“啧……那是有才华的杀马特。”母亲反驳。
“再说我是喜欢他们的音乐又不是喜欢他们的人,你可不许学,难看死了。”
“以前就没有这种玩摇滚的追过你?”我揶揄她。
“当然有,你妈我当年可是学校里远近闻名的美女哦。”
母亲洋洋自得起来,却丝毫不显轻浮,好像说这句话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讲一讲。”我来了兴趣,对母亲未婚前的感情生活有些好奇,内心深处隐隐有种迫切的想了解的冲动。
母亲却突然缄口,捏了捏我的鼻子,说:“干嘛,挖你妈的八卦?”
“不是,你这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必须加点真实案例用以佐证。”
母亲不满的哼了一声,她扬起头,我只看得见鼻翼轻盈的拢在弧线柔美的嘴唇上头,这种角度下显得她的鼻子高而挺,鼻头泛着晶莹的光,俏丽自然。
她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回想,有句形容怎么说来着?
回忆咬住了垂钓的钩。
“啊……当年有个唱崔健的,天天到我们宿舍楼下抱着吉他给我弹唱。”
她还是仰着脖子,声音像十二月冷冽的寒风刮过干裂的枝桠。
“两个学期加起来得有六个多月,天天风雨无阻,人送外号望妻石。”母亲眼里有些收敛的笑意。
“大长头发?无袖皮衣?牛仔裤上栓链子?”我问。
母亲眨了眨眼睛,摇摇头:“不是,外形清清爽爽的,长得还挺帅,不是那种抽烟喝酒烫头的类型,打篮球还很厉害,曾经代表我们学校去打全省的比赛。”
“还有点像那个谁……吴彦祖。”
我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不会喜欢过他吧?”
那双定住的眼睛动了动,黑亮的眸子从高处回落,母亲涣散的焦点重新聚集:“喜欢啥呀,那个时候我跟你爸谈恋爱呢。”
我松了口气:“后来呢?”
“后来你爸非要叫人去打人家,连累我啊,每天上下学只能绕路,不敢去碰见那人,怕你爸脑子抽了真去把人打了。”
她嘟起嘴唇:“两头倔驴。”
一头倔驴是我爸,另一头自然是我。
“再后来呢?人就没纠缠你?”我穷追不舍。
“再后来啊……再后来就怀孕了,休学了一年,把你这个小毛猴子生下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