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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回 偷复偷戏园失银两 乐中乐酒馆闹皮杯(第2页)

本来有个名儿,叫磨镜子。‘姑娘道:“不像,镜子是圆的,还是叫他敬皮杯罢’”这一阵笑,却也笑得可听,元茂笑出眼泪来,骂道:“你这个恶人,明日就要变哑叭子。”笑得保珠滚在聘才怀里,二喜便过来,把聘才打了一下,道:“那里有这样坏人,骂人骂入骨的。”第三杯偏偏又是二喜输了,二喜拿着酒道:“怎样唱?你吩咐。”聘才即板起脸来道:“你听了张老爷的话,不听我的话,你就瞧不起我,我今儿不依你。”二喜吃惊道:“我没有得罪你。”聘才道:“你虽然没有得罪我,总得听我的话。”二喜道:“你且说。”聘才道:“我说这皮杯,还去敬李老爷。”二喜又拿着酒对了元茂,元茂道:“好吗,你们今日拿我开心当顽儿,我今番再不上当了。”仲雨道:“李老大,你不吃这一杯,我再编个笑话来骂你。”聘才道:“呸!原来是银样蜡枪头,这么不中用,一说就不敢了。”元茂想道:“说是说不过他们的,管他,天下无难事,只要老面皮,占便宜的,总是好的。”便道:“我倒不像你们这些人,怕害躁,来,来,来!

你看我再饮。“倒捧着二喜的脸,吃了这一杯,人倒不能笑他。二喜的令完,保珠照样与元茂豁了一拳,保珠唱了个《满江红》。

聘才忽见一个和尚走进来,口中说道:“我的二老爷!你在这里,我走了七八个戏园子,那一处不寻到?”二喜、保珠见了和尚都请了安,聘才、元茂也站起来招呼。和尚都作了揖,与仲雨一凳坐了。聘才看那和尚相貌,是个紫糖色方脸,两撇浓须,有四十来岁,戴个绒僧帽,穿件宝蓝绸狐皮僧袍,腰拴黄丝绦,足下挖云青缎毛儿窝,也没有出家人的光景,定是酒肉和尚。

但看他倒也和颜悦色,很会张罗。当下即问了聘才、元茂姓名寓处,便对仲雨道:“二老爷,明日事完了,不是姑苏会馆,就是天庆堂,再约上你这两位令友,与这两位相公,咱们高高兴兴乐一天。今日实在不好耽搁,那边人已到齐了,就候你去成事。”仲雨道:“不用忙,你也吃一钟,咱们就走。”

那和尚将胡子抹了一抹,嘻着嘴吃了一钟酒,吃了一片火腿。

保珠笑嘻嘻的道:“唐老爷,你那位少爷,倒没有带出来?”

唐和尚笑道:“岂有此理!和尚连奶奶都没有,那里来的少爷?”

二喜道:“你那位少爷,也与奶奶一样。”唐和尚一手就伸到二喜脸上来。

二喜笑道:“我说和奶奶的模样长得一样,没有说错呀。”唐和尚见有聘才、元茂在坐,便也假装斯文,缩回手来,说道:“你们糟蹋佛门弟子,是有罪过的。”

仲雨、聘才大笑。唐和尚又催仲雨起身,仲雨道:“再略坐片时也不妨。”

二喜见壁上挂着一个葫芦,指着问唐和尚道:“这个像什么?”唐和尚笑道:“这个像你的嘴。”二客道:“不通,不通!怎么说像我的嘴,分明像你的脑袋,光光儿的,一根毛没有。”和尚笑道:“原是光的。你不听见说天上有三光,人间到有四光:是和尚脑袋,媳妇腿,老斗银包,相公嘴。和尚脑袋是剃光的,媳妇腿是磨光的。老斗银包是花光的,相公嘴是吃光的。”说着哈哈大笑,拉了仲雨就走,又对聘才弯了弯腰,笑道:“我是乱道,二位不要见笑。”仲雨道:“待我去算了帐好走。”聘才道:“二哥既有事,请便罢,东是兄弟的。”

仲雨道:“二位请多饮几杯,我走一走就来。”说罢辞了二人,同了和尚出去了。

聘才、元茂又与保珠豁了一轮拳,保珠也敬了两次皮杯。,二喜又要了几样莱,重又闹了好一回,已点了半枝蜡烛。约有定更后了。两个相公都也困乏,两个跟兔在风门口站着。李元茂不知颠倒,饮汤饮酒,除下帽子,头上热气腾腾,如蒸笼一般。聘才道:“咱们也好散了。”轻轻的凑着元茂耳边道:“你拿那东西出来,交给柜上算钱罢。”元茂便向腰间摸了两摸,失张失致的道:“奇怪!”

站起来,把衣裳后衿揭起,对聘才道:“你看可有?”聘才道:“有什么?”

元茂道:“搭链袋儿。”聘才道:“没有。”元茂脸上登时发怔道:“这又奇了,那里去了?”保珠道:“丢了什么?”元茂不答应,又从怀里乱摸一阵,也没有,那脸上就一阵阵白起来。解了腰带,抖一抖不见有。聘才着急起来道:“不要忘了。”元茂道:“什么话?你也看见带着的。”又将袍子揭起来,在裤带上摸了一转没有。聘才即拉了元茂到窗外,又有两个跟兔站着,只得到院子里低低的道:“这怎么好!你想想到底在那里丢的?”一语提醒了元茂,道:“哦!我知道了。我进戏园时候,跌了一交,有人拉我起来,替我拍一拍灰儿,准是被这人偷去了。”聘才道:“我没见你跌,几时跌的?”元茂道:“那牢门口横着一张板凳,我那里留心?一进门时就跌了一交。”聘才虽是灵变,却也没法。

二喜走出来道:“你们在院子里商量些什么?”二人重又进屋,坐下。二喜便说:“天不早了。”又到元茂耳边一凑道:“你到我家里去,我伺候你。”元茂听丁这句,心里又喜又急,脸上发起烧来,只顾看着聘才发征。保珠、二喜猜不出什么意思。聘才只得对元茂道:“丢了这包银子,如今怎样呢?”元茂道:“原是还有些东西在内,一齐偷去了。”保珠道:“什么?”元茂道:“银子,在戏园门口,叫小利割去了”二喜道:“我同你出来,没有见小利。”元茂道:“进门时丢的。”二喜道:“进门时就丢的,怎么你看了半天的戏,吃了半天的酒。还不知道?直到要走才说呢。不是你忘记带出来。还在家里?”元茂发急道:“岂有此理!难道我耍赖。”二喜冷笑一声。聘才道:“不是这么说,我们并不是没有带钱,想漂你的开发。李老爷自不小心,丢了原不好对你说。你放心,明日我们听戏连保珠的一总送来。”即问保珠道:“你相信不相信?”

保珠道:“我倒没有什么不相信。况且二位老爷都是头一回的交情,决没有安心漂我们的。但我们回去,是要交帐的。

再是新年上,更难空手回去。非但难见师傅,也对不住跟的人。

求你能那里转一转手,省得我们为难。“即对二喜道:”喜哥,可不是这样么?“元茂道:”与你们说,你们不信。我今日是带着八块银子,足有十两多。

也没有包,装在一个搭链袋里,他倒连袋子都拿去了。此时要我们别处去借,那里去借?不是个难题目难人。“二喜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此时尚早,你何不叫你们二爷回去取了来,咱们在这里坐一坐就得了。“说罢又推着元茂坐了。元茂摇头道:”这断断不可。“二喜道:”不可那就是安心了。咱们陌陌生生的陪了一天酒,李老爷你能想,想到敬皮杯的交情,也就够了。我们也叫出于无奈,要讨老爷们喜欢,多赏几吊钱,在师傅跟前挣个脸。若总照今日的佯儿,我们这碗饭就吃不成了。李老爷,你既然不肯打发人回去,如今这么着,劳你能驾送我回去,对我师傅说一声,你赏不赏都不要紧。“保珠道:”你这话说的很是,只要咱们师傅知道了,就好了,咱们要什么钱。“把个李元茂急得无法,脸上胀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聘才只得说道:”咱们认识了,难道就这一回,没有后来的交情了?你要他同去,对你师傅说,也不怕你师傅不依,但我倒没有见过,相公要演出师博来对帐的。“保珠道:”这原是不认识的才这样,若伺候过三年两载,相熟了,原不用这样。“二人正在为难。只见四儿进来,道:”孙大少爷也在这里,方才走出去。“聘才一想。知他认得这些相公,便说道:”你去请孙大少爷进来。“四儿忙赶出去,嗣徽尚在柜上说话,也带着一个相公,那相公先上车走了。嗣徽也认不清四儿,听得有人请他,便又进来,方知是元茂、聘才,见了二喜、保珠,笑道:”今日二公,何其乐也。“元茂、聘才作了揖,二喜、保珠请了安,复又坐将下来。聘才就将元茂今日丢了银子,此时没有开发,许明日给他们,他们不肯的话,说了一遍。嗣徽把帽子一掀,又把红鼻子摸了一摸,指着李元茂说道:”李大哥,我知道了。你一包的‘金生丽水’,竟成了‘落叶飘爷,倒不去’诛斩贼盗‘,反在这里’散虑逍遥‘。你当我是个’亲戚故旧‘,所以把我急急的’戚谢欢招‘。我见他们这样’渠荷的历‘,我底下已突然的’园莽抽条‘。你差不多要对我’稽颡再拜‘,我心里也有些’悚惧恐惶‘。我见你们这顿’具膳餐饭‘,算起帐来,就吓得你’骇跃超骧‘。他两个只管的’笺牒简要‘,全不顾你当完了’乃服衣裳‘。你且叫他去’骸垢想辕,然后同他上了‘蓝笋象床’。拿出你那个‘驴骡犊特’,索性与他个‘适口充肠’。顽得他‘矫手顿足’。你自然‘悦豫且康’。“孙嗣徽随口胡嘲,把魏聘才、李元茂早已笑倒,两个相公也听不明白,不知他说些什么,好像串戏一样,也笑得了不得。

元茂支支吾吾说不出,聘才无奈,只得说要他担一肩,明日给他们。

嗣徽听了心里一惊,便道:“余力不能举百钧,任重而道远,恐难担也。”

聘才只得又再三央求,嗣徽勉强答应,说道:“明日可以与则与之,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即对二喜、保珠道:“来,余与尔言,盍去诸?明日亲送之门,毋逼人太甚也。”两个相公不能明白,嗣徽只得说了几句平话。保珠、二喜见嗣徽担了,也就没法,只得勉勉强强,谢了一声而去。孙嗣徽恐他们又要他但起馆子帐来,便急急的走了。

这边走堂的进来,一样样的报了帐,连内外共五十六吊七百八十文。元茂一听,伸了伸舌头道:“这个打几折儿。”走堂的道:“实折不扣。”李元茂便掐着指头一算道:“十折是五千六百七十八个京钱,二千八百三十九个老官板儿,公道得很,以后倒要常来照顾你家。”走堂的笑道:“我们的帐是不打折头的,五十六吊七百八十个京钱。”元茂道:“怎么就有这许多?”走堂的道:“不敢多开。”聘才对元茂道:“你醉了不要多话,咱们到柜上去写罢。”遂到柜上,走堂的又交代了一遍,掌柜的把算盘拨了一回,看着聘才、元茂道:“你们二位是同着张二老爷来的,怎么张二老爷又先走了。你们二位同他是同乡还是什么?”

聘才道:“我们是亲戚,他有事先走了。”掌柜的又问道:“你能二位贵姓?

寓在什么地方?到京来有什么贵干?“聘才答了几句,问他要帐条子,掌柜的迟迟疑疑的,又说道:”大新年上钱窄,今儿还是头一天,向例这正月里总叨光几个现钱;况且今日咱们又是头一回的交情。

魏老爷既是张二老爷的亲戚,我也不好意思不叫写帐。但是记着,不要拖长下去。“便拿了一张条子递与聘才,聘才心里好不有气,便照数写了,又加了两吊酒钱,注了鸣珂坊梅宅魏字。

掌柜看了一看,夹在帐里。走堂的送上一个灯笼,四儿接了,出了馆子,两人各低了头,一步步踱回。可谓乘兴而来,扫兴而返。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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