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虽问,奈何牙齿岑岑相击,双足酸软,寸步不能移徙。
紫萧已探知后路,负生于背,启户而逃。
将及里余,遥望树林中,火光闪闪,趋往扣门,内有一妇,应声而出,怪问道:“若辈中宵奔窜,恐非良善君子。”
紫萧放生于地,摇手道:“汝勿扬声,此乃家主,适为贼僧劫害,暂向汝家躲避一宵,容当厚谢。”
那妇人移火照生,乃一美丽少年也,轻舒玉腕,扶生进门,笑向生道:“妾家良人,重利远出,使妾静守孤帏。天遣郎君寅夜至此,所谓有缘千里能相会,郎君岂亦有意于斯乎?”
原来此妇姓戚,颇有河间之行,寂如每欲私之,而戚氏固执不允。
是夜爱生美貌,欲求仓卒之欢。
钱生惊魂未定,岂复措意于残花败柳?
俄闻喊杀声至近,生与紫萧,方欲出门避去,见法云横刀于前,寂如、寂照、寂通惧明火持杖杂沓而至矣。
戚氏以身蔽生,寂如因有宿憾,趋前一杖,法云后刺一刀,可怜年少蛾眉,倏尔兰摧玉碎。
钱生双膝跪下,哀声恳道:“囊资自在宝刹,愿乞饶命。”
法云叱咤一声,挥刀即剁,钱生只得闭目待刃。
但闻一响,开眼视之,却是法云头忽坠地。
一人自梁上跳下,手执匕首,不满一尺,往来飞刺,寂照、寂通俱迎刃而毙,只有寂如不知去向。
钱生细看那人,面黑须黄,形容古异,竟不知从何而来。
又见尸首纵横、鲜血飘流,毛骨俱寒,益深觳棘。
那人向着钱生道:“郎君不须害怕,吾乃真真儿也,承主公之令,特来相救。”
乃以白练二方使主仆各蔽其首,耳畔但闻江涛汹涌之声,足下如蹑浮云,又如凭虚御风,不待移步,而飘然自往。
俄闻呼道:“至矣,至矣!”
撤练一观,乃是一所庄院门首。
真真儿轻扣三下,其门自开,一人秉烛观书,龙风姿容,江河剑侠。
近前视之,其人非别,即梅花楼所遇之申屠丈也。
钱生惊喜而拜道:“一自吴阊贱教,迢隔仙凡,注想芝容,徒形梦寐。兹为凶僧觊觎,皆因智之失机。自非玄扈神威,几乎魂归冥汉矣。”
申屠丈亦答拜道:“俺自虎林获遇梅山,便欲访友燕云,因以敝事,在燕子矶逗留数日,极欲会卿一面,又值故人订期于此。不意郎君受此一惊,虽命中所犯,然文星正现,岂非凶秃所能加害也。但郎远来访某,必有所谕。”
钱生备以明珠为告。
申屠丈拍脑数四道:“若谕别事,可以俄顷如命,至于夜珠,乃希世之宝,非购之贾胡,索之椒房熏贵,不可得也。然郎特来寻我,敢不竭力求之。此去东昌,程止四九,郎宜往省令叔,暂留府廨,俟某一获奇珍,便当面奉。”
钱生听见许允,非常欣喜,又问梅山行止。
申屠丈笑道:“梅山亦为郎君,用了多少心机,他日燕子楼成,慎勿忘那撮合山也。”
钱生虽不喻其意,然亦不及详问而别。
且说钱公一鹤,字曰鸣皋,夫人米氏,一子钱菘,俱留在家,只携琴书之任,莅政期年,口碑载道,颇有在召之拟,五桍之讴。
一日退堂闲坐,忽闻云板传进,姑苏十一相公在外。
鸣皋闻报,急忙请入衙中。
相见已毕,各叙衷怀。
鸣泉深以钱生远临为快,细叩学问,谈文析理,俱中肯綮,不胜叹服道:“一别数载,不意吾侄学业大成,邓林之木,十霄可望,洵为谢氏之惠连,非复吴下之阿蒙矣。”
钱生亦备细问那起居近况,鸣皋道:“愚叔他无所乐,唯幸讼简民安,日饮醇醪耳。”
自此生在衙中,倏忽月余,盼望明珠,久无消息,乃潜出私衙,观探山川土俗。
盖东昌为南北往来之所,过客如云,车马阗塞。
流览之际,忽遇清士贾文华,文华惊问道:“闻说台驾自往南畿,为何却在于此?”
钱生道:“此系家叔敝治,特来省候。不知贾兄此行为着何事?”
文华道:“某获遇斐公子,刮目相看。近因大司马促取进京,仆亦随辕北上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