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还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在家门口的海滩上玩着泥巴,父亲母亲都陪在我身旁。
我身边走来七岁左右的居股,一张肉嘟嘟的圆脸稚嫩可爱。
居股的脑袋上扣着半个吃剩的西瓜皮做成的凉帽,用小胖手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抽泣着:“呜呜呜……阿鲲……我父王死了……我母亲也不见了……我以后见不到父王和母亲了……呜呜呜呜……”
我身后的母亲轻轻蹲下身子,温柔地将小小的居股拥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瘦弱的后背。
“阿股乖,姑姑还在这儿呢……你是春秋霸主越王勾践的子孙,身上流着闽越王无诸的血,不能哭鼻子……你看,姑父这次从汉朝回来给你和阿鲲带了什么好东西?”
母亲指向父亲,父亲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辆精致的木头水车和一个小小的铁质磨盘,递给居股和我,然后他蹲下身子在沙滩上用树枝挖出几条水沟,联通进大海。
父亲让我和居股在水沟的边上架上水车和磨盘。
片刻之后,海潮涌进水沟之中,带动着水车飞快地转动起来,连接着水车的磨盘也跟着旋转起来!
“这个水力磨具好厉害!”我兴奋地地对父亲嚷道,居股也拍着小手笑着跳着,脸上的泪痕逐渐被海风吹干。
父亲怜爱地摸着我们两个的脑袋,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说道:“汉朝的好东西可不止这些呢,你们长大了想去汉朝的长安看看吗……”他的声音逐渐模糊,慢慢地和大海的潮声融为一体。
………………
我从重伤的昏迷中醒来,窗外是一个下着细雨的深夜,雨点打在门口的榕树上沙沙作响,伴随着一阵阵海浪的潮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床上。
透过屋里的烛光,我看到韩燕儿坐在我床边的一张小草席上,头枕着团在我的床角上的胳膊沉沉地睡着。
我没有立刻叫醒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的脸。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未施粉黛,两只凤目通红,像是又刚刚哭过,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
“我口渴……”感觉到口干舌燥,我终于舍得叫醒她。
听到我虚弱的喊声,韩燕儿的身体一颤,然后有些恍惚地抬起螓首,满怀期待地看向床头我的方向。
在确认是我醒了的一刹那,欢喜的泪水从她那双不知是哭红的还是熬红的眸子里溢出来,顷刻间湿润了她如释重负的面容。
“黄鲲……你醒了……你伤得很重,别乱动,我马上给你拿水。”她压抑住情绪,抓住我一只手说道,然后起身小跑着从屋中的小桌上拿过一碗黑色的汤剂。
她像个温柔的妻子一样用嘴先抿了抿碗里的水温,然后轻轻坐在床头把我扶起,让我靠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碗药喂我喝光。
那药没什么苦味,喝起来反而有一股甘甜的味道。
“你一连昏迷十多天了……就靠这些汤剂一点点给你喂着。军中的大夫说,你能醒来就没有性命之忧了,但是这几天先不能吃东西。谢天谢地……你醒过来了……呜呜呜……太好了……”我还没接话,韩燕儿说着说着已经嘤嘤地喜极而泣,无数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嘛,你哭什么呀。”
“嗯嗯……好……好……我不哭……黄鲲……我好高兴,你昏迷这些天我真的好怕你就那样永远不会和我说话了……呜呜呜……”韩燕儿闻言压抑了一下,然后反倒抑制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我费力地支起身子,伸手擦去她小脸上的泪水。
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着的上身,腹部和背部敷着捣烂的草药,而且已经用棉线进行了缝合。
“那天……我们怎么回来的?”
韩燕儿抹了眼泪,赶忙扶我在床头靠好,然后依偎着我,把那天她离开后院之后的事情告诉了我。
那天韩燕儿一边呼救一边向外院奔去,结果在她离第二进院子大门还有一步之遥时就被身后追过来的那个蛮兵扑倒在地。
就在此时,院子里的邓恢和其他几位军官听到声响推门查看,正好看到了那个蛮兵用一只手压住衣裳不整的韩燕儿,另外一只血肉模糊失去中指的手高高举起正要痛下杀手。
几个军官见状大惊,想要制止,可那个蛮子急吼吼地冲众人嘶吼同时就要下手。
看到韩燕儿有性命之忧,邓恢当机立断抽出佩剑斩杀了那个蛮兵,救下了韩燕儿。
等到韩燕儿带领众人急匆匆回到后院时,驺力早已脚底抹油不见踪影,只见我鼻青脸肿躺在满地的血泊之中。
韩燕儿以为我已经遇害了,抱住我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