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王伟超家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谁,尽管这个人的变化是如此之大,跟记忆中完全不同。
邴婕也没说,她似乎不太爱说话,我记得在楼道里她只是“呀”了一下,圆脸道明身份,呆逼们大声惊呼时,她也只是说了声:“不会吧?”
但圆脸难缠啊,她掷地有声地告诉我邴婕在平阳医学院读大二,仅用余光我也瞧得见后者在不间断地掐着前者的胳膊。
圆脸作为一名已婚妇女,坚强得连一声都没叫唤。
吃饭时,邴婕坐在我身后,大概两桌的距离。
对面的陈瑶两眼像个探照灯,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哥几个问这谁啊,特别是大波,完全是一副没见过女人的鳖样,陈瑶乐得参与其中,愉快地浑水摸鱼。
我能说点什么呢,我说就是一初中同学,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邪了门了。
“那可真是有缘啊。”
陈瑶说。
呆逼们都笑了,我从未听过如此粗俗不堪的笑声,简直想跟这些人绝交了。
关键是我们这副模样放到邴婕眼里,她会怎么想,这顿饭吃得人如坐针毯、汗流浃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瑶踢踢我,说:“人走了。”
过了两分钟,她又说:“往这儿来了。”
她不说倒还好,一说我几乎能感受到邴婕在步步逼近。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但陈瑶紧绷着脸,呆逼们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
终于,她在隔一张桌子的地方停下,说:“先走了,严林。”
我惊愕地抬起头,迅猛地点了点。
四五天吧,搞了三场演出,完了大波说他要回老家玩几天,想想以后怎么办,他爹在当地有个炼油厂,破败是破败,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货又把母带拎了过来,他嘱咐我保存好,搞坏了跟我拼命。
老实说,要不是估摸着将来能给王伟超烧一张,这玩意儿我现在就一把扔了。
陈瑶一连几天都给我摆脸色,不冷不热,有时候晚上吃饭时她竞能一句话都不说,这己非一般境界所能比拟。
有话要说时,谈的也都是邴婕,好像我床上即刻就躺着一个女的,名字叫邴婕。
问起问题来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但实话实说,这些个疑问百分之九五我都解答不了,我建议她问老天爷去更现实一点。
当然,谁都知道,这是伪装。
送别大波那晚,我们在山寨青岛啤酒城喝得晕头转向,陈瑶来得很晚,过来时已经有点高了,我问她在哪儿喝了,她说:“要你管!”
好吧,在呆逼们的叫好声中,她开始跟大家拼酒,半轮下来脸就青了。
傻逼们立马蔫了。
我捞着她在水沟边大吐特吐,不远处挖掘机嗡嗡作响,我们头顶的土山没准就是它堆出来的。
我不记得陈瑶吐了多少,因为我也是头昏脑胀,几乎是跪坐在地上,只记得她在疯狂喷射的间隙说了很多话,她说为什么这么难,活着为什么这么难,说妹妹苦,说杀人为什么算犯法,“你不是学法律的吗?”
她扯着嗓子,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最后她质问我为什么不问问她,“懦夫!”
她说,她抱着我拼命地捶打,完了一口吐在了我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挨了一刀。
而陈瑶额头沁凉,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