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博士的样子,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快意。
接受不了吗,她心想,活该。
提出这样的问题时,你心里该做好接受答案的准备的。
但黑并没有把心中的得意表现出来。
“那你,爱上过他们中的……某些个吗?”整理了一下表情,博士再次问道。
“当然。”
“……是吗。哦,挺好。我是说……如果你能正确地看待心中的情感,那是很好的事情。”
“但只爱过一个。”
“……我没问数字。”
“但你还是关心的,不是吗。既然我和多少男人上过床这样的问题你都问了,那我对多少男人动过心,你也是有点想知道的,对吧?”
博士沉默了片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是锡兰小姐的父亲吗。”
黑笑了笑。
这位博士先生,真是刨根问底。
他问的所有问题,都是黑想要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不过,这也正常,黑心想。
如果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也就谈不上坦诚的对话了。
但是黑没有回答,因为还没有到说出这个问题答案的时候。
对于老爷,黑是非常敬重的,这一点不假。
但黑遇到老爷的那一年,她才12岁。
一个幼稚的女孩会被一个风度翩翩又老练深沉的年长男人吸引,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如果那时候黑并不理解自己的那种心情的话,那么现在的黑能够清楚地明白,那种对父亲的敬仰式的仰慕,并不是爱恋。
而且她没有,也从没想过要和老爷有那种关系。
“我不能透露那个人的身份。”黑说。
“我明白。”博士点了点头,“的确,这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无论何时都要小心隐藏。”
“非常感谢你能理解。”黑说。
她是得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因为那个人不仅本来就经常面临种种威胁,而且身上还有种不顾后果的冒险主义——后面这一点,黑是今天才知道的。
“好了,我们不谈这种模糊不清的话题了。”博士说,“说说过去的事情吧,那些不会威胁到如今的人们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死人的事情了。”黑说,“我生在一个商人家庭,父母被陷害后又遭到暗杀,我也因此沦为佣兵……是的,一伙佣兵的成员,我也算是佣兵吧。作为一个小女孩,我拥有很好的天然伪装,这让我在干活时事半功倍。6年的时间里,我处理了数不清的工件……你懂这句黑话吧。我自己都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后来我的佣兵团被全部剿灭,我也投奔了老爷,之后就一直在锡兰小姐身边。我为老爷做过一些事,别误会,都是自愿的。在汐斯塔市也当过正儿八经的公职人员。但小姐一直担心我的矿石病,所以我被她带到了罗德岛进行治疗。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你的佣兵团,是在你投奔锡兰家族后被剿灭的吧。”博士漫不经心地说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把他们的行动计划全盘告诉了老爷、又把他们引进了老爷布下的陷阱中,让他们被一网打尽、一个不留!”黑站了起来,阴森森地说道,“我出卖了他们,非常卑鄙吧?非常恶毒吧?你觉是不是得我是个冷血的女人,最毒妇人心?没错,你发现的未免太晚了!”
“我什么都没说。”博士仰视着浑身发抖的黑,淡淡地说道,“我只是确认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以及我所了解的消息是否属实。”
黑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咖啡,然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她的情绪平静了一些。
“杀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更痛苦的是,在杀人和被杀之间做出选择。”黑低声说道,“我在佣兵团里的6年,是被抹去了全部人性的6年。我被当做动物一样对待,吃着泔水桶里的剩饭、练习着杀人的技巧,稍有不从,得到的就是拳打脚踢。他们为了保证我拥有可以迷惑他人的外表,没有破坏我的身体,但对心灵的摧残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息过。我偷偷饲养的小老鼠,被他们用火活活烧死,小心呵护的野花也在刚结出骨朵的时候被踩烂。在10岁的时候,我失去了少女之身,因为他们认为有必要让我学习用身体去引诱那些有着变态爱好的目标。从那以后,我也沦为了他们泄欲的工具。我身上的每个孔洞,都被他们玩弄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我不敢逃走、更不敢反抗,因为时刻悬在我头上的是死亡的威胁,每个晚上我都是在惊恐中入眠的。我知道一旦我不听话,或者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们会真的杀了我。我不想杀人,但是……但是我……”
黑抱着膝盖,将脸庞伏在胳膊上,抽动着肩膀哭泣了起来。
这些经历,即便是多年后回忆起来,感到的痛苦依然仿如昨日般清晰。
她从不畏惧死亡,是因为每当她回忆起从前的一切,都会感到死亡是一种解脱。
她认为自己在经历这一切之后,应该已经学会坚强了、应该早已忘记了眼睛该如何流泪。
但当她在博士面前说出这些时,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怨恨和委屈。
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锡兰小姐和博士这样的人呢?
如果早点遇到他们,现在的自己,至少不会只是一个满手鲜血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