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赖以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却在一个中午消失了——
弟弟不见了。
院长出动了所有老师去找人,小孩们都被勒令待在宿舍里,透过上了锁的老旧门缝,戚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孤儿院里穿梭,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慌张无措。
一直在屋里待到日暮西斜,老师才把他们放出来,只字不提白天发生的事,把他们哄着去洗漱完便挨个送回去睡觉。
早有小孩困得睁不开眼,被老师抱在怀里,戚容独自一人落在最后,他毫无睡意,前所未有的清醒。
心里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问,最后一个回了屋子,爬上自己的小床盖好被子。
他没错过房间门口的老师在他路过时一瞬间复杂的表情。
没关系,他会等弟弟。
或许只是迷路了,睡一觉起来弟弟就会回来了。
戚容在心里安慰自己,可第二日一早,孤儿院一切照旧,弟弟没有回来。
就这样过了第二日第三日,弟弟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对他解释什么,老师甚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孤儿院里丟了孩子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没人告诉戚容弟弟什么时候回来,于是他就一日复一日地等下去,直到他被戚怀起领回戚家,年幼的孩子不懂成年世界的法则,那时他固执地认为弟弟总有一日会回来找他。
可两人再也没有见面。
他开始在没有尽头的孤独中恨上了弟弟,恨他不告而别,恨他抛弃自己,后来即使他年纪渐长,也明白弟弟并非真的抛下他。
可尽管如此,他也无法替现在的自己去安慰那个记忆中年幼的七岁孩子,无法抚平他在孤儿院独自度过日日夜夜的彷徨无助。
离开就是离开了。
戚容后来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走丢的那个人是弟弟,为什么不是孤儿院里的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上天要将他身边最后一个亲人夺走。
以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可后来他明白了。
因为他就是个注定燃尽满身光芒,到死也在为主角铺路的可怜反派,命运悲惨是他命中注定,众叛亲离是剧本所写。
人的命运好像没有道理,凭什么他就是到死身不由己的反派,而他弟弟却是那个与他截然不同光环满身的主角?
可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他的路也只能靠自己走。
戚容不甘,不甘被命运毫无缘由地踩在脚下。
他要抢了主角的气运,主角的爱情,这就是他对不公天道的报复。
那些别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凭什么他不能拥有?
所以,他应该要恨黎歌。
无数次停下脚步时,戚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可看到眼前这份确诊病例时,他却前所未有地茫然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黎歌从孤儿院走失后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便展开了自诩复仇的报复。
成年后,大哥首次对他提起当年孤儿院走失的事故,说可以帮他找到弟弟,可被戚容拒绝了。
那时,他连弟弟的下落都没问,便一口回绝了大哥的提议。
十几年未曾见面,再深的情谊也早已消磨殆尽,况且只是两个不记事的孩子。
不论血缘羁绊,他们早已成了陌路人,不是双方自愿的相见相认,没有任何意义。
戚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不过就是个徒有血缘的陌生人,可看到这份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病历,他还是无法克制心底涌上的陌生本能。
他从未无比清醒地认识到,那是他的弟弟,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
戚容的手微微打着颤,想给对面打去电话,可切到通讯录页面,又怕自己失态,转而给对方发去信息。
[病历属实吗?]
等了几秒,他像是等不及,直接退出短信页面,翻找起了早已被他拉黑的号码,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电话没响几下便被人接通,对面的背景嘈杂,干净又吊儿郎当的少年音毫无所觉地应了一声:“哪位?”
戚容喉咙发紧,短粗地吐出两个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