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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望向她,微微一笑:“父王要先走了……”

第55章满城哀

大永齐王东方宪,字元章,薨于德昌二十六年十月初十日,年四十四岁;先皇嫡次子,德昌皇帝胞弟,年十四封齐王守齐国,一方安定,繁荣如京;今念其功勋,追封盛治齐王。

秋风一夜而来,京都城也挂满了白绸,如同天子驾崩的架势,满城哀悼。齐王东方宪去世的消息传遍各地,奉皇帝东方宏的旨意,地方需为亡灵吊唁七七四十九天,官员斋戒七日,诵经七日;京都城这边,齐王府以及各处牌坊更是当日就挂上了白灯笼,法师及道士连夜赶来,底下人忙而不乱搭建起帐篷及祭拜台子,一应齐王入殓需要的衣物、陪葬物品等,开始一箱箱地筹备,一队人又接一队人往齐王府而来。

苏业作为当朝丞相,其嫡孙苏远邦作为太子府幕僚,皆是有官位之人,需要往齐王府吊唁。这一日是齐王东方宪离世次日,京都官员都换上了雪白的丧服整理仪容,需在齐王府招魂仪式完毕后入府哀悼,向亡灵行礼。苏远邦本在房内穿戴,正与底下人商量待会儿出门该走哪条路时,苏许那丫头却闯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妹妹?”苏远邦有些惊讶,看到她这般难过,更是不知所措。“怎么了,妹妹…”

“哥哥……”苏许呜咽了两声,有点不敢相信:“阿稚……阿稚的父亲不在了么……”

苏远邦一怔。

齐王爷薨的消息并没有专门让人告诉苏许,但是此事重大,即便苏远邦他们不说,底下人也必定有言论。苏许与齐世子的感情一向极好,苏远邦更是从太子殿下的态度里模糊地知道什么……他本不打算让苏许知情,毕竟苏许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就怕这丫头情绪过激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死者为大,苏许乃小辈更是女眷,无官位也无宗亲关系,不能参与其中。

“齐王爷一生为百姓操劳,老天爷不希望他再受太多的苦难,所以带他去更好的地方了。”苏远邦走上前来,替苏许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妹妹,你也别太过伤心了,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态,我们只能好好地记住那些离去的人,做不了什么。”

“可是……可是阿稚必定会更难过吧?”

苏许抬起泪眼看他,那一瞬间,苏远邦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是。

齐世子作为齐王爷唯一血脉,是这次凶礼里唯一需要重丧斩衰,披麻戴孝之人。苏远邦由心底里怜惜东方稚的遭遇,但他……做得了什么?

“我想去见她…我想跟阿稚说说话……”

“妹妹。”苏远邦眉头微皱,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不好受,也知道你很想陪在齐世子身边,跟她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妹妹,这次凶礼事关重大,齐世子作为重要人物,这段时间都抽不出空闲来见你的,你也别莽撞地跑了去……听哥哥的话,待这段时间过去了,你再陪齐世子吧……”

“可是她现在正是独自一人,没有依靠的时候啊,”苏许只觉喉间有些刺痛,一想到东方稚那小身板需要站在所有人面前强装坚强,她就很心酸。“哥哥,你就想想办法,带我一起过去吧好不好?我只是想看看她,想跟她说那么两句话而已……”

“妹妹,哥哥做不到。”苏远邦叹了一口气。

为防凶礼时出任何差错,进入齐王府之人必定要经过盘查。私下情谊在王法律令前根本无效,执行军令以及那些迂腐守规矩的礼官们必定不会允许苏许出现在凶礼上。苏远邦官位太低,根本带不了苏许同行,而爷爷苏业虽然地位极高,可是他老人家怎么会答应这件事呢……苏远邦好言相劝,让苏许先在家中等消息。他这次往齐王府去,会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当的机会让苏许出现,介时,再安排其他事情。

苏许不出声,算是默认。

得她态度后,苏远邦便出门了。京都城上空正隐约地回响起哀乐之声,明明齐王府不是邻近,却让人有一种身临其中的感觉,内心布满哀凉之感。苏许怔怔地看着天空出神,似乎隐约地听到齐王府方向传来的招魂声音,那是人们站在屋顶北边呼喊齐王爷名讳的时辰。她蓦地有些难过,两行泪滑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亡灵,还是为了东方稚。

那个笑起来比阳光还灿烂的人,她还好吗?

齐王府。

按大永律例,齐王东方宪乃亲王,尸身需五日后方能大殓入棺,故凶礼之上,齐王的尸身停在青灯环绕的长桌上,以金线白绸铺身,全身厚以亲王爵位衣袍,妆容由专人整理过,口含灵玉,两手交叠握着以防尸身腐烂的草药,脚底抹上同样防腐烂的药液,再套袜靴。

苏远邦跟随苏业来到齐王府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灵台上写着‘永德昌盛治齐亲王东方宪之灵’的牌位。灵台下,停放着的是齐王的尸身,样子颇为安详,更因装扮过而脸色红润。苏远邦的视线再往一旁看去,只见齐世子东方稚正穿着边缘参差的粗麻衣裳跪坐在一边,面容肃穆,没有半点表情;在她的身后,是二皇子东方承,因太子乃储君不便服丧,故以二皇子作为叔伯子弟代表,服齐衰披麻衣,与东方稚一同守灵。

苏远邦跟随爷爷进入灵堂,先是在门口处跪拜五次,才站起身来上前取了香火躬身拜了三回,受一旁礼官白布抹血绑在手上,祭拜礼仪才算完成。东方稚与二皇子虽是亡灵亲人,但是地位悬殊毋须他们向官员回礼,所以他二人自始至终都是板着身子跪坐一边,官员们则是祭拜过后到堂下跪着,一边跪拜,一边诵经。

东方稚这般跪坐,已经坚持了两个时辰。

从为齐王招魂再到装扮穿衣,再到现在的吊唁仪式,东方稚一直披着麻衣在堂中跪坐着,眼神朝着地上看,有些空洞,只偶尔眨眼。往日的心腹孟槐雚疏二人,雚疏因身怀有孕不便出席,故只有孟槐跟在身边忙碌。又因为齐王无子,而孟槐自愿为齐王守孝,所以他也和东方稚一样服丧,只不过是齐衰,比东方稚轻一等,又比同等服丧的二皇子丧期要长。

齐王离世,多少人都在猜想,那年方十五岁的齐世子该非常难过。

毕竟是个姑娘,平日里肯定是被宠着的,一时之间面临这样大事,就算往日大家都说她懂事,可是这个关头能有什么过人表现?老臣们都是这个心态,自进了场,就一个劲儿地往东方稚方向看,想瞧瞧这女世子会是什么模样。

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声泪俱下。

有的,只是她端正跪坐目视前方,若不是她身上显眼的粗布麻衣,都反应不过来她在服丧。

“齐世子年纪轻轻能有这般镇定的姿态,实属不易。吾等一把年纪了,若到了这般场合,说不准会是个什么狼狈模样。各位都是为大永做贡献的臣子,如今什么场合?还是少说两句吧。”苏业与苏远邦跪在堂下,见周围的大臣都在议论东方稚,有些人更是出言不逊,老丞相看不过眼,便帮了东方稚一句。

大家也是懂道理的,见丞相爷都这样说了,不少人也就收了声,乖乖跪着。倒有一些平日里不多接触较为生分的官员,他们性格本就如此,也没管苏业劝阻,继续对齐世子评头论足。

“皇上驾到——”

门外的一个宦官突然尖声喊了这么一句,众人大惊。

按照规矩,皇上乃是天子,这世间无论是谁离世,都不足以让他亲自到场哀悼吊唁的地步——哪怕是太上皇离世,作为天子,也只是略行礼数,匆匆一面。今日吊唁的是齐王爷,虽说他与皇上乃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可是身份横在那里,皇上这举动……岂不是坏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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