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轻易就解开衣袍,那宽大的袍衫下竟然未着寸缕,在灯光下,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他面无表情伸手在自己腰腹上掐了一下,轻轻的,根本没用力,可那道像是欲情所致的红痕却轻易就浮现出来。
他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不记得了。
朝长陵在身后冷眼看着,虽然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要是细看就会发现,她眼底是沉着的。
师兄常常说她迟钝,反应不够敏锐,如今看来,倒也不算骂错。
毕竟到了如今,脑中那些曾经觉得奇怪,但也懒得去细究的一些回忆才这么徐徐有了答案。
比如曾经在村落里,元秋那身古怪的伤,猎户和他之间奇特的氛围,那座枯井下的地牢,他说他没有胆子杀人,还有冲自己笑起来时那刻意却勾人的嘴角弧度。
以及,之前在阁楼,他看见铃铛时,畏惧又惊恐的眼神。
原来如此……
看来,她的确因为自己事不关己的态度,遗漏了许多本应看穿的事实。
元秋重新穿上衣袍,来到窗边,这里是三楼,离地面有一段不可小视的高度,朝长陵听见他小声地说:“跳下去,我也死不了。”
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依据,但幻境是过去的记忆,过去无法被更改,所以他就算跳下去也改变不了结局,就好像,哪怕自己强行在这个幻境中有了实体,可以被旁人认识,但她也无法改变元秋的命运,哪怕一些微小的过程因她而变,结局也不会变。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大概还在一楼,大摇大摆的,一步一步,踩得很实。
朝长陵知道,幻境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她只要站着,静静目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可以找到心魔的内核,一剑劈开,重回现实。
但,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朝长陵开始思考,身旁的元秋也听见门外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盯着与自己有三楼高度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唰”
是朝长陵抬手捏诀的声音,世上少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所以常人无法打破幻境的常识,在幻境内拥有实体,但她却可以。
元秋听见声响回首,竟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凭空出现,他不禁怔愣。
“跳下去死不了,但骨头肯定会断那么两三根。”
女人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元秋笑了笑,没有追究她是怎么进来的,手指尖在窗棂边缘轻轻叩了叩:“但除了断几根骨头,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他一顿,声音有些低:“没有人会来救我,阿娘会来吗?”
他没有在提问,只是自言自语。毕竟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不能算是问题。
“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逃过外面一堆人的眼睛上来的吗?”
这话中的意思让元秋反应了一秒,连心也停滞了一下,他缓慢地调转视线注视她,看见她腰上携着剑,手掌虎口覆着剑茧。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可以吗?”
他朝她走近,又近了一步,因为还是少年人,身躯没有完全拔高,目光正好与她平视,他口吻小心翼翼的,好像带着点冀望,又好像没有,温热的吐息都喷洒在她脸上。
然后往后,拉着她的衣角坐倒在椅子上,手臂攀上她的脖颈,以一种讨好的,仰视的姿态望着她。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明明没有说话,可意思再明白不过。
身后的门扉在这时被推开,朝长陵的剑瞬间出鞘,那男人在看清屋内景象之前,被拦腰斩断,化作一团瘴气。
元秋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
“轰隆、轰隆”
心魔的幻境因为被强行改动,整个世界开始发出警告的声音,大地在颤动,似乎一切都摇摇欲坠。
朝长陵没去在意,只是望着元秋,她知道自己如今在做的事不过是自我满足,再怎么更改幻境的走向,也已经改变不了从前。
“…谢谢你。”
可在她沉脸思考时,少年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然后唇角一勾,冲她笑了。
心决告诉她,那弯起的眉眼不是假的,那名为“解脱”的情绪此时此刻,的确存在于他的心中。
幻境的边界线彻底崩塌,嚓的一声,心魔的内核浮现出来,朝长陵不知在想什么,呼出一口气,执剑将它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