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稳婆吓得腿都软了,连声称是就钻进了帐中。
里面不时传来阵阵唉声议论的声音,将江稚鱼仅存的微息都盖过了。
简是之依旧踱步,负手的指尖却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背后的冷汗也早已浸湿衣衫,帐内大夫稳婆的声音一歇,周遭瞬时静了下来,而这种静谧直要令他窒息死去。
他甚至不敢回忆这一夜,好生荒唐悲苦,只短短几个时辰,他失去了两位至亲,而现下,又要再加上一位吗?
不,不,他在心中极力否认,江稚鱼于他,早已不仅是与他为伴、为他生儿育女的夫人那么简单,她已然镶嵌入他的骨血里,随着他每一次的心跳漫及全身。
他万分肯定,若是当真失去了她,他会疯掉。
可隔着那一层厚厚的帘布,他什么都做不了,大婚上执她之手那刻起,他便暗下决心,要护她周全一世,可真到了她最最无望的时候,他却只能隔在远处茫然无措,唯一能做的,仅有千次万次地虔诚祈祷。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情绪在这一刻崩盘,他恨为何每每在至亲之人最需要他时,他都落了空,就如他再早几步,皇帝大概不会如此凄惨地死去……
他又很怕,很怕这一次,他没能紧握住江稚鱼的手,让她也在满目昏黑中孤自离去……
种种摧心折骨之感劈头而下,他支撑不住便抱膝蹲了下去,有水雾蓄满眼眶,他强强忍着,万般俱静时,帐内的一点动静便足以让他崩断神经。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头顶那方原本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被冲淡了些时,里面终于传出了阵阵声响。
起初还很微弱,不过几下,便变得有力起来,简是之支撑着颤然的双腿站起,面上浓重的阴霾终于散了一点,他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几位稳婆大夫连着营帐内所有人都一股脑走了出来,淡竹将一个小小的襁褓递到简是之面前,音色疲倦中夹带着喜悦:“恭喜王爷,是位小郡主!”
简是之定定瞧了一眼襁褓中白嫩的婴儿,依旧啼哭不止,他却并未接过,长腿一迈便挤过人群向帐内而去,边喑哑问道:“王妃呢?”
淡竹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盈盈喜道:“托了天大的福,王妃从鬼门关被拽了回来,眼下止住了血,只是身子极虚,沉沉睡过去了。”
简是之几步走至内里榻边,立刻俯身上前去查看,见江稚鱼闭眼平卧着,面无半点血色,睡时连呼吸都是轻轻浅浅的。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过头来时,眼底的一滴泪忽地迸了出来。
、悔之晚矣
依着先皇赐名,小郡主刚生下来就有了自己的名字——简懿婕。
嘉言懿行,婕妤美好,是她未曾谋面的皇爷爷对她最好的希冀。
江稚鱼的身子依旧虚不受补,却免不得时局迫人,只好乘在马车里随大军撤回了上京。
多事之秋,大梁一时晦暗难明。
先帝入葬,新帝登基,边陲之地依旧战火连天。
入了冬,夜里刺骨的凉。
江稚鱼将小郡主哄睡,抬眼望了望天色,已是深黑了,却还未见简是之回宫。
这几月事务太多,他整日里不得空闲,忙于前线不甚明朗的战事,更忙于新帝初初即位后的一大堆琐事。
江稚鱼有时望着他疲倦的身影不由想起,倒真是应了先帝初时的心愿,这位纨绔浑噩的齐王殿下一夜之间就成了新帝最有力的辅政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