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童跟在他身后,没注意牧行之忽然停住脚步,差点撞到他背上。侍童好不容易地稳住了脚步,小心地问:“怎么了?”牧行之的手放在门上,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仔细分辨什么。过了一会,他才低声说:“……没什么。你说得对,还是任务要紧。”于是侍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来不及管他方才为什么停顿——他以为是牧行之在纠结。“那就好,那就好!”侍童真心实意地道,“大小姐临下天船之前拜托我照顾您,她是真的希望您能成功呢。”成功?牧行之将这两个字在嘴里过了几遍,淡淡地说:“没事了,你先下去吧。”等到侍童彻底离开,他才深呼吸一口气,似乎给自己做了什么心理准备,轻轻地推开了门——门里,一切摆设都是他刚刚离开时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牧行之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锁定在紧靠着墙壁的大衣柜上。他拉开柜子——阳光越过舷窗洒在昏暗的屋里,一抹金色好奇地跃进衣柜。由牧行之衣物组成的暖融融的小窝里,白发少女静静地沉睡着。她的脑袋歪着,靠着衣柜壁,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梨花黄木打的衣柜放衣服太大,放她却太小,那个姿势一定有点别扭,所以她眉头微微皱起,但嘴角却挂着细微的笑容。珍宝沉睡在他的衣物里,大约在做一个好梦。所以牧行之也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维持着拉开衣柜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像是怕惊动了两人共同的美梦。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愈来愈烈,有一抹落在她的眼皮上,大约是太亮,她眼睫翕动,就要醒来。牧行之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挡住了那抹光,唐棠松开了眉,嘴唇张合不知道说了什么梦话,又沉入睡意的怀抱。牧行之忽然惊醒过来,他轻手轻脚地抱起唐棠,在她醒之前把她放到了床上。银白的发从床沿流淌而下,牧行之伸手挽去,像是捧着一片柔软的绸缎,又像是伸手去接月下的瀑布,是甜蜜的绞绳。阳光在她身上披了层轻纱,让人想起夜晚的映棠阁桌上披着纱的夜明珠。牧行之的视线被她慑住了,他没法不叫自己去看她,视线像是化作一双无形的手,一寸寸摩挲着她的五官。好难得。他想,唐家大小姐大约很难得有这样恬静的时候,没有眉飞色舞的表情,没有嚣张跋扈的气场,只是这样静静躺在床上,做着一个属于她的美梦。夜幕夕沉,唐棠悠悠转醒。她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地就床一滚,磕住了坐在床沿的牧行之。黑暗的屋里没有光线,她睡得很沉,自然不知道牧行之坐了多久看了多久,也不知道牧行之在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里闪着怎样的光。牧行之的声音有点哑:“你醒了。”唐棠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说:“唔……嗯,我醒了。”“为什么要偷偷跟上来?”唐棠说:“不想再跟时竟遥见面……别担心,我在映棠阁留了信,家里不会担心的。”“任务又不难。”见她没有反应,唐棠又说,“等任务完成就回家好了,再说,我跟你,我也放心。”牧行之没有动作,在黑暗中他好像坐成了一尊守护的神像。唐棠盯着他看了会,因为白化病的原因她比常人对光线更敏感也更适应黑暗,但即使是这样,也只能隐约地看清楚他面上的轮廓。“我以为你发现了我之后会让我回唐家。”唐棠说。牧行之便摇摇头,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如果他想要唐棠离开,在那个时候便可以直接让侍童带她走。“真不赶我走啊?”唐棠撑起身坐在床上,笑道,“父亲和哥哥姐姐们可不希望我出门,如果他们晓得你发现了我又不送我回家,估计要教训你了。”这个起身的动作叫她的发丝散在面颊旁边,牧行之伸出手帮她挽在耳后,才低声说:“带我回家的是你又不是他们,我自然听你的。”“哎。”唐棠被哄笑了,“还是你好。”“他们老把我关在家里,我还没出过门呢——青山派那次不算,我才上船没多久,唐风就追出来了,他一直监督我,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无聊死了。”牧行之心里一动:“他们不让你出门吗?”唐棠叹了口气:“不让。我说想去松云城逛逛都不行。”松云山下的松云城就属于唐家管辖,唐棠穿着唐家嫡脉的白鹤金松袍,怎么会有人不长眼冒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