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山在黑暗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把纱灯点亮了。她着急地跑过来,一下下拍着以芙的后背,“娘娘别哭了,只是梦只是梦……”以芙一直往后缩,粉红色的眼皮哭得浮肿。她伸出一只手,一直往黑暗里的一个角落里指去,“那里有人!那里有个人盯着我!”盼山探灯照过去,见角落空无一物。“原先是有的!他过来摸我的脸!”若是要问细节,以芙迷迷瞪瞪地想不起来了。可是粗糙的食指滑在她的脸上,有一个灼热的吻烫下来,她记得!她记得那不是梦!“褚洲回来了!”以芙的用力地抓住盼山的手,“他说他就是死了也要烂在我身边的,他说变成鬼也会缠着我的!盼山,我怕!”“或许是孩子要生了,娘娘睡得不安稳。奴婢都在您身边守着,外面又有那么多侍卫,他进不来的呀。”盼山把她扶到被子里,拿扇子给她打着风,“沈太医说您过分焦虑了,您为了肚儿里的孩子也好好好休息。”“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幸而被盼山哄着,逐渐冷静下来了。整整五个月她都被关在这里,外界的消息一律都不知道。林献玉看她总是悒悒不乐,常常带了平儿来看她。平儿已经会爬了,总喜欢看着以芙软乎乎地笑。她看到平儿也会胡思乱想。肚子里的孩子会长得像谁,要是长得像褚洲怎么办,随了褚洲的坏脾气怎么办……她怕褚洲死了,又怕褚洲活着。夜里睡不着,全靠沈太医开的安神药。红纱灯里的光圈柔和,将眼前之物莹莹点亮。以芙窝在盼山的怀里,看见案几上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她哑着声音问,“谁送来的?”盼山看到了糖葫芦,也愣了一下。她剥开外头的彩色玻璃纸,把东西递过去,“兴许是小满外出采办的时候捎来的。”以芙低头咬了一口。好酸好酸……宫里蓦然跌宕起一声哭泣。以芙皱眉,静静地听着外面成千上万响起来的哭声。这里是皇宫而非小家小院,上一次见这种哭丧还是两个月前太后去世。不过多久,秦遂和林献玉来了。林献玉见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阵地发虚,当日城中百姓纷纷要求处死褚洲之妹,她无奈之下装扮成以芙,说和褚洲断绝关系,才止住这场纷争。以芙抬起湿漉漉的长睫,问他们来干做什么。比起林献玉的委婉,秦遂总是单刀直入。他的表情淡淡的,又洋溢着一股喜悦,“皇帝薨了。”以芙征征,想起皇帝那张青灰色的脸,觉得也不是没什么可能的,于是点点头。秦遂冷冷看着,“褚洲杀的。”“啪嗒”一声,以芙手里握着的糖葫芦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外面的冰糖也摔碎了,露出红棕色的山楂。秦遂捡起来,惋惜地撇撇嘴。他把糖葫芦递到以芙的手边,“胡伯伯家卖的糖葫芦,奴才和哥哥吃到大的。”以芙想说话,可她发现自己的牙齿一直在抖动。她想把糖葫芦接过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幸好他过来给你送这东西,不然还真捉不到他了。”秦遂看她迟迟不接过,便吩咐下人把东西扔了,“奴才把事情说完了,走了。”“等等!”秦遂停下脚步,瞥过来。“他、他死了没有?”“正打算给他解决了呢。”秦遂盯了她一会儿,仿佛才想起来一件事,“他说他想见你。”以芙低声,“我不去。”“他说他会告诉你,当初他为什么杀了杨嬷嬷,又为什么羞辱你的父母。”秦遂歪头想了想,“哦,还有隐瞒你身世的原因。”以芙在床上怔怔坐了一会儿。她让盼山去把小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笨拙地披上保暖的外衣,“我去看看。”“既然娘娘过去,奴才就不过去了。”秦遂拍拍手,立即有小奴才托着木盘走上,“里面放着刀子和毒药,娘娘挑着喜欢的来就好。”秦遂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带着林献玉走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娘娘要是使刀子,可千万别记错了。奴才哥哥的心窝窝是长右边的。”……天牢里潮湿。走在前面的狱卒秉着一支白烛,脸上笑嘻嘻的。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巴结秦遂巴结了好几个月,终于升了官。他这两天走路都是飘的,“前个就到了。”盼山从袖里摸出几块塞到狱卒的手里,又轻声叮嘱着,“我们娘娘在,就不要让别的人来打扰了。”狱卒掂了掂手里面的分量,毕恭毕敬地点着头,“这位姐姐放心,小的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