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米的距离,腰带救了她。挂在树上,僵硬着肢体,她垂着一条快要断的手,整个人不断地吸气呼气,动作幅度不大,眼泪和血同时涌出。“哈……”比起疼,心中更多的是后怕。他们听不出那个女人其实没走,也不知道根本救不了她。谢慈不愿意拖累这山上任何人,她的自尊更不允许自己求饶,唯一的选择就是“死”,死中求一条生路。这一回,她好像还是赌赢了。可笑容怎么也展不开,僵在嘴边,倒像是个痛到极处的模样。还好,虽然不一定能活下去,可至少没死得那么难看,若是那个人回来了,也不必在满地尘灰中寻找她的尸骨。谢慈好似想象出萧无忌一脸悲戚的样子,倒忍不住洋洋自得了起来。她笃定她在他心里有个位置。不是什么红颜知已,前度佳人,不过是个小徒儿,一个还算有点天分,有时不怎么守规矩的小徒儿。依他的性子,日后想起她来,说不定会带着淡淡的微笑,在人生中某一段岁月,他们曾经形影不离,日夜相顾。想着,谢慈莫名觉得有几分悲催,她现在虽然半死不活,但毕竟是还没死,怎么忽然矫情了起来。好像人一旦经历了劫后余生,一颗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心,就再也硬不起来了。谢慈蓦地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虽没有名义上的爹娘,可她也有一段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在九岁之前,她和一个很温柔很爱干净的女人住在一间大大的木屋里,那个女人叫秀姑,她一度想叫她娘,可没有一次成功过。秀姑总是说,“慈儿,你娘虽然不在了,可你爹有一天会来接你。”“爹?”陡然听到这个字眼,她几乎兴奋了整整一个月,以至每天起来都会问,“秀姑,我爹什么时候来啊。”“很快就来了。”秀姑抱着她,望着白水山一块金色的花田,仿佛要等的人下一刻就会出现在那。后来,无数次得到同样的回答,那人却始终没有来,她也就不再追问。心中的期望化为了不满,明明就不会来,为什么要骗她?那一年谢慈九岁生日,秀姑在厨房擀面,忙碌的身影转个不停。她坐屋子外的小秋千上,秋千晃晃悠悠,她却百无聊赖,只望着手里的布偶人发呆。布偶脸上粘了两撇胡子,是个憨态可掬的模样,在谢慈的想象中,“爹”就长这样。谢慈一边扯她“爹”的胡子,一边寻找着秀姑,厨房里没动静,她肚子已经饿了。“秀姑,你在哪儿……”往常秀姑总是随叫随到,这回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她一边恼怒,一边垂头丧气,走到院子里,忽然愣住了。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站在满地的月光中。他头上戴着斗笠,手中还拿着一把剑,另一只手端着面条,他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地蹲了下来,“今天是你的生辰,……抱歉我没有准备礼物。”“这是秀姑拿给我的,她说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吃面,但今天毕竟是生辰日……”男人似乎无所适从,把剑放在地上,手按着膝盖,低头笑了一下。谢慈睁大了眼睛,并不感到恐惧,伸手摘下了他的斗笠,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孔,和那只陪伴了她几年的布偶人半点也不像。可她却觉得十分熟悉,发自内心地认定了这个人就是她爹。于是她展颜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那个字在嘴边绕来绕去,她心中打着小算盘,现在叫他显得自己太大度,都不计较他丢下了自己这么多年。谢慈抿着嘴,想着以后再叫他吧。这时候她不曾知道,离开白水山后的数年,再也没有机会叫出那个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相继离开后,谢慈忽然惊觉,很多人其实并没有机会再重逢。趴在树上的谢慈手指抠着树皮,她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脱臼的那只手仍旧使不出半点力气,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树下似乎有个不大的山洞。好处是可以躺着休息,或者躺着等死,毕竟她已经七天没有吃一粒米。坏处则完全不用顾虑,已经成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顺着树身往下爬,黑黝黝的洞口就在眼前,蓦地涌出几丝冷风,进去还是回去,似乎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谢慈毫不犹豫跳到洞里,抱着手臂滚在地上,她即便咬着牙,仍然发出了几声痛呼。唯一好些的是,在体内兴风作浪的那两股内力似乎消停了。脑子里嘈嘈杂杂,只想着先坐下把自己的手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