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灯下拆开封口,开始就着月光和灯影读信。
桌子也是当年和她写信的樱桃木桌,上面有一圈圈木纹,宛如周而复始的年轮。
那时候她叫他鸟鸟。
说想一辈子陪着他,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不在乎任何人说什么。
他舍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翻来覆去地看。
她的字很漂亮,很稚弱,仿佛一阵风也能刮走。
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天方夜谭,幻觉里也不会出现的奇迹。
隔着朦胧的泪眼,隔着漫天的风雪,隔着波涛汹涌的洋流隔着阴差阳错的七年。
距离她写这封信,已经七年了。
七年后十二月三十日。
他终于知道,礼汀再也不会回来了。
要不然这些甜蜜的情话,怎么在他无数次悔恨愧疚自厌的时候,从来没有兑现。
她不是最擅长救赎他吗。
江衍鹤沉默站起身,仿佛他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站在窗前伫立了很久,雪薄薄地覆盖在他的发梢上,就像压在他的心尖。
她最后的这段甜蜜言论,就像鲁迅书里捕鸟方法。
雪地里饥寒交怕,野鸟把深雪当寝床,把囚笼竹筛当薄被,细线拿捏在她手上,勾一下尾指,他把命都交给她了。
渴望被她生啖骨肉,被她玩弄致死。
但唯独,她把他留在漫天风雪的囚笼里,兀自走掉了。
他盯着虚空一点,神情怅然若失。
最终声音低哑地开口,让人心悸地笑起来:“汀汀还真是会训狗,给我一个又一个地画饼,全部没有实现。”
怜子阿姨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不忍:“我记得,当时少爷也给她写了一封信。在盒子里,少爷想打开看看吗。”
“不用了。”
仁子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噤声了,坐在廊外看着他。
江衍鹤把她的信小心翼翼收好,折成了一个三角菱形,像是庇护他的一道黄符纸,放进衣兜里。
“仁子,谢谢你。”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把那些信叠起来放好。
一张纸,从他手掌间掉落下来。
上面笔走笔锋利,线条冷硬,是如兰茎的瘦金。
“礼汀,见字如面,对不起,在我们父母关系上隐瞒了你。”
这封信,怎么会掉落下来呢。
七年前,明明被封好的呀。
江衍鹤捡起来,信纸已经卷起了皱边,像是有人翻来覆去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