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三声发自喉咙深处的短促呻吟,是男人的声音,之后,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嗯——”又是一声呻吟,拖了很长的尾音,掺杂着愉悦和痛苦,像是在兴奋地用力。我不禁联想到了性爱的场面。莫非……我不愿想。呼吸声慢下来,在持续变粗,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根壮硕的脖子和一张因憋气而涨红的丑脸。我感到莫名的屈辱。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意外地制造出一种凶狠的效果。话音刚落,对方又开始呻吟,三短一长。
“嗯,嗯,嗯,嗯——”短音很短,就像是刚冒头就被利刃斩断了,长音却给人一种永远不会结束的感觉,或者是他将在发音结束后死去所以要尽可能地把声音拉长。无论如何,呻吟声还是结束了,紧接着是绵长的用鼻子吸气的声音。
“你到底想怎么样?”刚说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就挂断了电话。我感到愤怒和委屈,我被冒犯了,被损害了。马上打回去,对方已经关机了。一口气打了五遍,都是关机。我稍稍冷静下来,身上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脱掉背心,去卫生间洗了脸,心绪才恢复平稳。
这通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巧合,打错了;一种是有意为之。巧合是小概率事件,不必去想。有意为之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恶作剧,一种是别有用心。虽然不排除是恶作剧,但可能性几乎为零,除了董佳世,我没有熟到可以如此开玩笑的朋友,而他也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开这样的玩笑。也不会是佳萌自己,我倒希望是她。不是恶作剧,就是别有用心,会是什么用心呢?呻吟声十有八九就是来自性爱,电话是打给我的,佳萌又一夜未归,又是两种可能,自愿的和被迫的,自愿的说明佳萌有个情人,这不可能,或者,退一万步,就算有,我相信她也不会允许他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来羞辱我。那么,是被迫的?也就是说,佳萌出事儿了。可是,如果是绑架之类,对方为什么不说话呢?电话是佳萌偷偷打来的?
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又反复想了两遍,试图找到其他可能推翻自己的假设,没有,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冰冷尖锐的猜想和一颗烤在火上的心。我该怎么办?对方还会打来吧?要报警吗?或者找人商量一下?这才想到董佳世。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姐回来了?”他的语调充满期待。
“什么也别问了,马上来我家。”我给他泼了一头冷水。
等待他的时间里,我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陌生的号码,确定了一点,是上海的号码。
董佳世的住处距离我们家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这一趟他只用了半小时。他看上去比我还要疲倦,眼睛却比平时更亮,就像是一头刚刚跑赢猎豹的鹿的眼睛。听我讲完电话的内容和我的分析,他垂下目光沉思不语。
“你看看手机里有没有这个号码。”我调出手机的通话记录,把那个陌生号码念给他。
他输入自己的手机,然后摇了摇头。
“你怎么想的?”我问。
“你还记得那件事儿吗,我给你和我姐讲过的。有一天早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男的,东北口音,张嘴就骂,让我等着,要卸我一条腿什么的,后来他发现电话打错了,还向我道了歉。”
“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他是当笑话讲的。
“你分析得有道理,但也有可能就是打错了。正常人谁会在上床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
“所以说这个电话不正常。你想,我和打电话的人互相不认识,他的手机里应该没有我的号码,对吧?”
“肯定没有。”
“不可能是不小心压到手机正好压出我的号码又压到了拨出键,对吧?”那样的概率比台风吹过电视机厂组装出一台液晶电视大不了多少。
“不可能。”
“所以,是有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的号码,也就是说,这个电话是打给特定的人,为了传递特定的信息,所以,应该不会打错。”
“要是考虑到他们那面的情况呢?假设两个人真的是在上床,一个人想瞒着另一个人打电话,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手抖按错键呢?”
“他为什么会按错键呢?”我有点着急了。
我们互相看着,不再说话。他比我聪明,我想到的他应该都能想到,只是不愿意承认。
“是我太悲观了。”我先妥协了。用手捂住酸胀的眼睛,靠到沙发上。如果佳萌现在开门走进来,问题就都解决了。
他叹了口气。
“是我太想当然了,他应该不会按错键。”
其实,我更希望他反驳我,拿出铁证证明这通电话就是打错了,与佳萌毫无关联。
“现在我们怎么办?”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