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杉那边没有问题了——这是我给你预备的第一把刀。那么接下来还有第二把——这把刀实在是和我相性不合的类型,但是和我家孩子好像还处得不错。虽然很麻烦,但是为了我家孩子能够好好地拿稳刀,大概没办法唆使他背后捅刀子……叛逆期的小孩就是这点最麻烦。”
“所以,这件事还要请你亲自去。我猜你也很久没和你的学生们见面了吧?”
藤崎道。
“我相信‘松阳’也会乐见这一幕的——毕竟,你我所为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救世’。而你的学生,不也是最不希望看到眼前的一切毁掉的那种人吗?”
【所以,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他的笑容里似乎写着这样的话。
他这副身体,年纪尚轻,肌肉单薄,面容清秀,是一个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威胁感的男子。他甚至不像是会在背后运筹帷幄的那种人——表情太过丰富,放弃和告饶都太过熟练。但是从对待夜斗,再到此刻对待虚,他黑暗的一面都彰显得淋漓尽致,单用言语就能让人脊骨生寒。
虚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有再和他进行言语上的拉扯,自顾自地离开了。
远处的门被关上,声音沉闷而遥远。螭捏着仍然带血的袖子,在原地环视了一周。这里大概是哪间尘封已久的地下室,除了一些嵌入墙体的零星管道几乎没有其他东西,而管道内又是一阵一阵的水声,让人分辨不出是什么用途。
她看着因为虚离开、而也稍稍放松了身体的闭着眼睛的藤崎,捏着袖子不知在想什么。指缝里微干涸的血有种黏腻的恶心感,但她看了看伤口,最终仍然是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原本因为被藤崎呼唤、改变位置而被打断了的回忆重新涌了上来,如同在夜晚中渐渐蔓过身躯的湖水。
在那个夜晚里,藤崎是这样说的——
“螭觉得上次见过的那个高杉君如何呢?我啊,想要把他变成一把新的给夜斗的刀——”
她那时是怎样回复的,已经无法记清了。
只记得在黑暗中,父亲大人五官都被漆黑淹没,只有脸颊的一点轮廓隐约被窗外的光映出弧线来。他的手就放在她的头顶,手掌是人类特有的温暖,但并非以往称赞她“乖孩子”的温柔抚摸,而是警告一般的、卡在头骨上的用力收紧。
“不可以哦,螭。”
她的父亲大人平静地这么说着。
“高杉君是很重要的刀——他和你可不一样。只有这种刀才能斩开那家伙的□□。但是这件事不准对夜斗说,也不准阻碍他——高杉一定是要夜斗亲自赐名的,不可以变成野良。你和夜斗不一样,一直会是爸爸的乖孩子吧?”
……她当然会听话的。
“乖。不愧是螭。”
所以她得到了父亲大人的温柔以待。
“等高杉君到了夜斗手里,也要和他好好相处知道吗?因为不管是高杉还是夜斗,对爸爸都是有用的东西。”
这是当然的。就算是父亲大人所需要的刀……也不会比过她的。
神明没有善恶,但是神器却有。所以神器做出恶事的时候,或是不认同神明恶行的时候,都会给神明带来类似刺伤的痛感。这是让为所欲为的神明也能懂得分辨是非的方法,但是这些是夜斗不需要的东西。
会给神明带来伤痛本身就是错误。在父亲大人的教导之下,不会对杀生存在迟疑,不会对恶行有所排斥,这样的、永远不会刺伤夜斗的她……
是最好用的神(野)器(良)。
那些并不美好、也不重要的回忆,如潮水般渐渐落了下去。
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她因为回答正确得到了摸头的夸奖后,询问何时高杉才可能同样成为野良的片段——
“这个啊,你不用担心。”藤崎回答道,“那家伙是一次性用品。”
所以说,一切的一切,都不必怀疑。夜斗是父亲大人重要的孩子,她也是父亲大人重要的孩子。听从父亲大人的命令,一切就都没有错。正如她曾经对夜斗说的那样:
【夜斗还是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于是在充满着呛人灰尘味的地下室中,螭闭着眼睛,最终还是陷入了浅眠。
她原本紧抓这那片几乎断开的衣袖,也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任由布料从手中滑落。袖子上的血点被新印了她的掌痕上去,凌乱得一片,此时倒是有了点被人刺伤的狼狈模样。而她头上灯盏微微摇晃,黯淡的黄色光芒一闪一闪地照在她身上,有种难得的温柔感。尽管她环抱双膝的姿势实在有些可怜,但是她侧过脸的时候,神情松缓下来,闭上的眼尾呈现一种带笑的弧度,看起来竟然又像是有点活泼的女孩子了。
……不知多久过去,地下室的门重新被打开了。
螭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藤崎也是一样——如果是螭只是因为睡眠尚浅才很快苏醒,那藤崎就是单纯地没有睡了。他和外表上常带着的亲切笑容不一样,本性仍有着警惕和多疑的因子,既然会因为不信任神社关闭的表象而选择亲身试探神明对于人间的关注度,自然也不会安心地在虚的领域里入睡。
没错,他们目前所在的,是天导众名下暗杀部队天照院——也就是虚作为首领的那个组织,所在的某个根据点。
地下室自然是看不到外面日夜变化的。只是从门口出现的人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暖意,像是晒到阳光后给人的感觉。这个人和虚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同样的、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漠黑暗之感,但表情冷漠,头发也是微卷的浅灰。
“我是胧。”
他态度十分不友好地自我介绍道。
“接下来由我负责照顾你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