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周二郎说起周佐和高敬两个人就跟上辈子的冤家似的,谁看谁都不顺眼,周二郎就笑。
傻儿子,他们俩若是一条心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心里这般想,周二郎却不会这样说,重要的东西让儿子自己慢慢悟去,孩子自己悟出来的东西才是他自己的。
说到底,皇帝要做的事看起来很多,其实本质上就一件事——把正确的人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周二郎相信,只要大权在握,加上制度与管理设置合理,钰哥儿完全可以做一个懒皇帝。
……
中秋节过后,周锦钰拉着爹和大伯去庄子上挖番薯,他上次去庄子里和爷爷一块儿试着挖了挖,老爷子说肯定没少长呢。
大伯如今虽说做了兵部侍郎,业余爱好仍旧是种地,没事儿就侍弄府里的小菜园儿,看到他养的花好看,又对侍弄花草产生了兴趣。
见过猛男养花不?
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掌,却灵巧得不得了,穿梭在花枝间,从容温柔的动作中不带一丝急躁粗暴,周锦钰想到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爹也受影响,开始养花,只不过他只养他自己喜欢的花。浇水、施肥、修枝也只管那一颗,那怕是顺手的活儿,他也绝不多管旁的花一下。
旁的花枯了、死了,关他鸟事?拔掉,扔了。
——别碍他眼。
坐在马车上,周锦钰左看看大伯,右看看自己爹,觉得安京城的女子们眼神儿都不咋好。
周二郎捏了下儿子的小腮帮,“钰哥儿看什么呢?”
周锦钰搂过他爹脑袋,贴着二郎耳朵边儿,小声的,用大郎能听到的声音说,“爹,我什么时候能有大伯娘啊?”
周二郎就笑,目光揶揄地看向大哥。
大郎没有羞臊躲闪,抿唇笑了笑,目光看向车窗外,无人知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周老爷子一大早就在庄子大门口儿等着呢,看到自家的马车从官道上驶来,脸上笑开了,一刻也等不得似的,快步迎上去。
周二郎从车窗里看到老头儿撅哒撅哒的身影,仿佛回到自己以前读书时,每次回家,爹亦是守候在村口的小石桥上翘首以盼。
爹一看到他,立即就从石墩子上站起身,满脸欢喜地快步上前,把他背上放书的褡裢接过来,心疼道:“二郎走累了吧。”
还有一次,大雨瓢泼,爹竟然冒着大雨,趟着没过脚脖子的水,趟过一路泥泞,走到镇上私塾找他,只因昨日里村里有人办喜事,他给人帮忙,得了一小碗儿猪肉,怕夏天放坏喽,着急地送来,让他吃了长身体。
爹全身都被浇透了,唯有那一小碗肉没有被淋湿。
没有人生来就懂得上进,但生活会为你做选择,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选。
他是幸运的,他成功了。
“爷爷!”
周锦钰率先从车厢里钻出来,脆声叫道。
“爷的乖孙。”
老头儿乐呵呵把小孙子从车上抱下来,掂了掂分量,又攥了攥小孙子的小手腕儿和脚脖子,满意了。
——娃身上现在能摸着肉了。
“爹,我听说您今年又跟着去地里收庄稼。”
爷儿几个往屋里走着,周二郎问。
儿子问起这个,老头儿就无奈,道:“爹倒是想干点儿活呢,可他们都怕你,怕爹我磕着碰着、摔着累着,人家惹不起你,我要干活儿,他们就下跪,你说咋整?”
老头儿两手一摊,嘴上嗔怪,神情之中却难掩几分对儿子有出息又孝敬的炫耀之意。
说到这儿,老头儿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二郎认真道:“二郎如今是大官了,可再大的官,咱也不能仗势欺人,更不能欺压老百姓,你得做个好官,不能让咱老周家出个大奸臣,被人戳脊梁骨。”
周锦钰顺口接了一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番薯。”
一句话惹得几人哈哈大笑。
二郎食指点了点儿子的小脑门儿,“小孩子才二选一呢,爹都要,既要为民做主,又要陪我们钰哥儿种番薯。”
“走吧,让爷爷带咱们儿一块儿挖番薯去。爹,我们出门儿急,忘带遮阳的帷帽,您给找几个过来。”
“爹,我用不着,您给二郎和钰哥儿找就行了。”大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