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言外之音,刘据问道:“你怀疑你父母的死不寻常?”
“是。彼时阿父阿母不到四十,身体康健,并未见任何旧疾与病痛。就算因我出事,他们确实大受刺激,急火攻心,病倒在床,这些都有可能。但如何就……如何就会没了呢。我不信。我无法相信!”
王婉仪痛苦道:“尤其……尤其据说那时是伯父与堂兄主持我家事务,父母多日不曾露面。
“堂兄扬言要救我,跟随官兵亲自入山,虽然最后没救下我,却在那场剿匪之战中立下大功,被官府嘉奖,声名远扬。”
王婉仪讽笑出声:“这件事情里,她不但除掉我,顶替了我家人子的名额;还让我们家的田亩财产全成了他们家的;更是为她的好哥哥谋了个英雄才俊的美名。可谓一箭三雕,利益占尽!”
刘据了然:“所以你如今要求孤的便是为你伸冤,查明真相,重惩凶手吗?”
王婉仪跪直身体,俯身大拜:“是。”
刘据摇头轻叹:“虽然不论从各处疑点还是既得利益出发,王夫人的嫌疑都很大,但也只是嫌疑。你所说纯属你的猜测。”
王婉仪苦笑:“民妇知道。”
所以她才几番犹豫,数次挣扎。
“那封信呢,还在吗?”
王婉仪起身告罪,入内室将信件翻出来交给刘据。
刘据看了看,上面的字确实歪歪扭扭,但不是孩童刚习字的歪扭,像是成年人故意以不常用之手写的。
再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了。
也是,王婉仪说,香味只能留存三日,如今六年过去,还有个屁。
这样的信件,似乎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证明,确实有人跟山匪勾结,设了这个局。王婉仪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刘据将信递给丰禾,吩咐其好生收起来,回头看向婉仪:“你将信件保存得很好,但它的作用有限。”
“民妇知道。”王婉仪抬眸,“民妇明白,当年之事查证难度大,但今日之事或可成为突破口。”
刘据愣住:“今日?”
赵过与王婉仪立刻将今日的凶险全盘告知。
想到她言及“突破口”,刘据眼珠转动:“你怀疑这也不是意外?”
“是。民妇入京没几日,曾随郎君一起去琉璃街。彼时偶遇王大郎。民妇及时偏头躲开,本以为他应该没瞧见民妇,但如今看来未必。”
王婉仪嘴唇动了动,继续道:“民妇知道这也只是民妇的猜测,但事情刚刚发生,许多痕迹还在,殿下是太子,若要调查,比旁人便利。意外还是人为,查查便知。”
确实如此。刘据朝燕绥使了个眼色,燕绥领命离开。
刘据想了想说:“好,孤去查。孤当日答应过,所求之事只需不涉律法,不违道义,又在孤能力范围之内,孤都可以答应。所以你们之所求,孤应了。”
赵过王婉仪万分欣喜,忙不迭磕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刘据抬手制止他们:“不必如此。孤的话还没说完。事情孤应了,但结果如何,孤不能保证。”
王婉仪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今日之事能否牵扯出六年前的真相犹未可知。时间久远,山匪皆死,贼窟已成焦土,这些都还罢了。
最让人心碎的是,即便查到证据,王家也会想尽办法给她泼脏水来保王夫人,王夫人膝下还有二皇子,又得圣宠。
“凶手”当真能被绳之于法吗?
王婉仪知道未必,但事到如今,王家已经再度对她出手,她没有退路可走。
王婉仪嘴唇颤抖着,咬牙道:“端看天意了。不论如何,民妇多谢殿下。”
说完这一句,她浑身力气好像都泄去了一般,再撑不住,歪倒在赵过怀里。赵过心情也很复杂,想帮她,却又无从帮起,只能跪拜刘据,一下一下又一下。
刘据轻叹:“起来吧。孤既答应了,自然会尽力。”
若真是王夫人,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对亲人都能如此狠毒,让人如何不胆寒!王婉仪可没对不起她,只是不凑巧挡了她的道而已。
若说挡道,母后是否也挡了她的道?自己呢?自己是否也挡了刘闳的道?
想到此,刘据面色变了变,起身就要回宫,却又好似想到什么,抬眼再看王婉仪。此时她已经在赵过的搀扶下落座,稍稍平复了些心绪。
刘据来回审视她的面容五官,开口询问:“你当真姓王,不姓李?”
王婉仪愣住,以为刘据不信她,举手发誓:“殿下,民妇敢以性命担保,民妇确实叫王婉仪,是王夫人的堂妹。殿下可去户籍地调查。虽说过去六年,但当地应该还有人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