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王婉仪出事的真相如何,未必能查清。但她的身份查起来很容易。这点刘据相信她没有撒谎,也没必要。
他思忖了番,又问:“你说你父母子嗣艰难?”
“是。此事父母没同我明说,但我偶然听到医师给阿父开药。问题不在阿母,而在阿父。阿父幼年生病用错了药,后来性命救回来,但于子嗣上有碍。医师说几率很小。”
刘据抿唇:“几率这么小,怎么就这么幸运生了你?”
啊?
王婉仪彻底懵了。什么意思,听听这话,是说她不能这么幸运吗?再没有比这更欠揍之言。
若对方不是太子,她肯定当场骂回去。但因是太子,她还有求于人,王婉仪只能忍下了。
不料刘据又问:“你是你父母亲生的?”
王婉仪深呼吸:“殿下,正因子嗣艰难,阿父阿母成婚多年才得了一个我,所以对我如珠如宝,宠爱有加。我怎会不是亲生?”
亲生与非亲生确实有别,但单以感情来论,不太站得住脚。天下也不是没有对养子女视如己出的父母。
刘据心里这般想,却没有再反驳,意味深长看了王婉仪一眼,微微点头,起身离开,入宫直奔椒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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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听完刘据的叙述,卫子夫问道:“你怀疑王婉仪才是李延年的妹妹,宫里这个李夫人是假冒的?”
“对。王婉仪跟李延年有三分相似。而且她说自己是赵地人。赵地在冀州。李夫人正是冀州人。当年那场让她与李家走散的水患就发生在冀州。方方面面都吻合,太巧了。”
卫子夫轻笑起来:“确实巧。母后也刚好查到点东西。”
她将一卷竹简递给刘据:“这是今日下面送上来的。”
刘据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卫子夫莞尔:“你猜得不错。王婉仪确实不是王家亲生女。当年冀州水患,波及甚广。王夫人不幸跌落水中冲走,被一位妇人所救。那位妇人彼时还护着自己的孩子。
“那时洪水肆虐,城中水位很高。她能力有限,一时寻不到安全之处,便捡了几块木板用绳索勒紧做成简易的木筏,让自己孩子与王夫人呆在上面。
“木筏不大,两个小孩无妨,加她一个成人就撑不住了。于是她沉在水下,尽力推着木筏往前游,勉强在一处屋顶停歇。
“后来水位下去,王家人找来。孩子没事,她却因在水中呆得时间太长,身体失力又失温,救不回来了,只留下旁边唯有两岁的女童。
“女童年幼,说不清出身家世。王夫人父母打探不到女童家人信息,又念在她母亲对自己女儿有救命之恩,便决定将其养在家中。
“但王夫人的叔婶也在,他们多年没孩子,就提议交给他们来养。两岁女童不记事。叔婶也是真心为孩子着想,就此约定,全当是自己亲生的。以后谁都不许提收养二字。”
水患,两岁……
真正的李小妹与家人失散的年纪也是两岁,又对上了。
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妇人与孩子才是李延年真正的母亲和妹妹。
刘据却又想到了另一点,神色复杂:“也就是说,王婉仪生母是王夫人的救命恩人。若六年前之事真是王夫人手笔,那她就不只是对亲人的狠毒,还有对恩人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卫子夫望向他:“你觉得是她吗?”
刘据张张嘴又闭上。卫子夫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十有八九。
她思忖着:“此事就算有证据,只怕也查不到她身上。”
刘据愣了一瞬,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最多查到王家。但查到王家与查到王夫人是有区别的。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竹简之上,卫子夫会意:“你想从李夫人入手?”
刘据点头默认。
“这确实是个法子。李夫人是王夫人抬上位的,更别提这俩如今还有王婉仪这个连接在。她们属于一体。李夫人有问题,王夫人难逃干系。但是……”
卫子夫看过来,继续道:“据儿,母后所查并无实据。单凭相似是不能论证的。尤其李家必会咬死李夫人为真。”
刘据睁大眼睛,有些不解。帮假妹妹,不要真妹妹?这是什么骚操作。
卫子夫笑着解释:“王婉仪容颜有损,又已嫁给赵过。李夫人却是宠冠后宫。于李家而言,李夫人有用,王婉仪无用。
“你以为李家为何会一遇见李夫人,看到她的玉佩与耳后伤疤就欣喜若狂,将她带回家中,苦心为其筹谋?
“亲人情分或许有,但更多是因李夫人容颜绝色,可以成为他们向上爬的天梯。他们需要这把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