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喷出一大口血,栽倒在去年躺过的野地里。
就是在这里,李勖扎了帐篷、燃了篝火,扮做大马驮着她和灵奴奔跑,临睡之前,灵奴蹲在篝火前描摹一家三口的影子,说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分开。
韶音的时辰就停留在重阳这日,李勖的生辰,灵奴的祭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道灾情和战况,什么都不知道。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成了一截死气沉沉的木桩。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谢太傅从外边走进来,站在帘下的阴影里冲着她轻摇麈尾。模糊的光晕中,她的阿父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风雅高士,他没有责怪她,只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旋即消失不见。
韶音忽然惊醒过来,提起裙角向着高眠斋狂奔。
深秋的衰草沾着寒露,打湿了她光裸的足,无边夜色在眼前疾速倒流,韶音想起来,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曾无数次这样奔向阿父。阿父每次都会将她接住,一把扛在肩膀上,就像李勖对灵奴一样。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抱过阿父了,她要快些、再快些,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韶音跑得喉咙腥甜,浑身的血化成汗,湿透衣衫。
高眠斋门口,阿雀正从里面出来,她红着眼眶告诉韶音,就在刚刚,太傅走了。
哭声以高眠斋为中心,自后宅向着前庭漫去,斥候的报喜声在府外掀起另一股巨大的浪潮,自前庭向后汹涌,它们迎面撞在一起,炸响在韶音的耳畔。
“启禀夫人,前线大捷,我们胜利了!”
“哦,胜利了。”
日夜期盼的胜利终于来到了,原来这就是胜利。
韶音木然地动了动唇,转过身去,嚎啕大哭。
……
李勖在行辕中为灵奴挑选匕首。
上官云一口气带回来十几把,李勖挑花了眼,觉得哪一把都不够好,不是太沉就是太轻,不是太锋利就是太花哨,都不适合灵奴。
他决定亲自到市上走一趟,才站起身来,侍卫在外通报,谢候求见。
李勖重新坐回去,谢候从外边走进来,身后跟着徐凌,上官云,卢锋,卢镝,孟晖和褚恭,除了奉命驻守各地的将领之外,他的老部下无一例外,都来到了行辕之中。
李勖眉心一跳,目光自他们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十月的黄河开始进入流凌期,水中产生冰花,河水表面结成冰凌。冰凌不是平滑如镜的冰面,而是虬结纵横的突起,像是开春化冻后又重新冰冻的雪地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