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坚第一次见儿子如此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怒道:“你放肆!你怎可这样说你外祖家!”他扬起手就要扇到秉忠脸上,但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神中的那丝落寞,他到底心软了。程坚的巴掌停在空中很久,还是缓缓放下手。他压着脾气,对秉忠说:“你现在心情不好,私自告假、顶撞母亲,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这些日子,你与叶氏去郊院散散心,好好反省反省。待想通了再回来。”秉忠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程坚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恍惚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秉诺,想到了那个永远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一眼的庶子。程坚自言自语道:“倘若他不是庶子,也有娘家势力,或许。”只是这“或许”的下半句还没有接上,程坚不禁联想到郑家的丑时。甚是讽刺,自己那么在意的家世背景,如今竟成了负担。程坚叹了口气,理清思绪,继续处理公务,多思无益,到底是过去的事了。大房如此这般闹腾,姚氏怎会不知。自郑衡的丑事传出,她就一副看好戏的心情。果然,这戏真是越来越精彩。待听闻郑氏被秉忠气得病倒了后,姚氏更是高兴得不知所措,走路都哼着小曲,恨不得摆宴席庆祝。民心相通姚氏的言行,秉诺都看在眼里。他对娘的感情,从最初的愚孝,到敬重,直至现在,觉得有点同情甚至可怜娘。她的一生,都以郑氏为斗争目标。甚至可以这么说,她活着全部的意义,就是为了赢过郑氏,为了比她过得更好。郑氏过得光彩照人,她就难受;郑氏过得凄风苦雨,她就高兴。但娘难道从未想过,她这一生都成了郑氏的附庸,她的喜怒哀乐都因郑氏的变化而变化。那她自己呢?她喜好什么?她恨恶什么?即便赢得了郑氏,但一生从未活过自己,又有何意义呢。秉诺喃喃自语道:“不仅自己沦为附庸,也要求孩子一并成为斗争的武器,沦为下一代的附庸。”程府后院如今稍稍平缓些,灵儿几经调养也日渐恢复。秉诺私下又带灵儿去看过大夫,说她体内麝香已基本殆尽,好生保养,并无大碍。秉诺心中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了。为了驻京护卫队搜集证据一事,秉诺断断续续向礼部告了不少假。眼见如今终于告一段落了,秉诺赶紧回礼部帮差。“啊哟!新郎官终于来了。”秉诺一回到礼部,正好遇到宋书言捧着一摞卷轴,迎面走来。他看着秉诺,不禁酸酸地揶揄道:“韩侍郎也太偏心了,说你当时刚刚新婚,就得忙着山琼的事务,辛苦了。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说让你们小夫妻多聚聚,也好给礼部添下一代。诶,就是可怜我们这些单身汉,没有传宗接代的任务,只能天天守着这些文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宋书言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再长长叹了口气。秉诺一掌拍到他后背上,说:“少贫嘴,多干活。”秉诺帮宋书言拿了一半的卷抽,一齐向屋内走去,边问:“最近忙吗?”宋书言耸耸肩,说:“已经忙了两天了,又有新活了。”这个新活,秉诺太熟悉了,也太理解韩侍郎布置任务时,眼中闪烁的泪光。韩侍郎提议,为了缓和大梁与大虞两国的关系,以青年交流为突破口,在大梁边境临州,邀请大梁、大虞双方青年代表齐聚,共同参加交流活动。以交流促理解,因理解而互信,靠互信共谋未来。而交流的主题,竟然是和平。大梁与大虞交战多年,多少壮士儿郎殒命边境,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几代人的仇恨,如久冻的冰川,只是越积越深,越冻越厚。因此,韩侍郎的建议一出,立刻引起众人的异议。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根本不可行。即便这交流真办起来了,也是无用功。世代的杀戮之仇,怎是说和解就能和解的;百姓们打小就被灌输的大虞人本性凶残、屡屡侵犯我大梁的观念,怎是说一句互信就能真正产生信任的。韩见之耐心解释说:“大家的顾虑我都明白,此事的难度我也心中有数。但是,前有我们与山琼交好的先例,为何与大虞就不行?若放在一年前,大梁还在与山琼交战,谁能想到一年后的今天,我大梁能与山琼通商,并在最危机的时刻驰援山琼救灾。虽国情不同,然民心总是相通;虽地域不同,但国泰民安的盼望总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