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静候大虞青年抵达。韩见之在城守处焦急等候了两日,都不见南方有大队人马前来。直至最后一日傍晚,翘首以盼,终于见到之前谋面的大虞礼部刘辰与几名同僚,带着十人的队伍,抵达临州。“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韩见之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出城门热泪迎接。当晚,韩见之亲自忙前忙后张罗安排饭食和住宿,向每一名大虞青年打招呼问候。双方青年简单介绍各自身份后,便就寝休息,等候明日活动。第二日,首先安排钻研史学的夫子授课,解说历史上战争给历朝、历代带来的影响,对商贸的影响,对百姓生活的影响。希望以此引导青年认真思考战争,了解战争绝非仅仅是赞歌和胜利,它灭绝人性的残酷一面也需要为世人知晓。根据蒋夫子的推荐,韩见之确实联系到了大梁数一数二的史学夫子讲授此客。整个授课期间,韩见之都立在一旁默默观察。他看大虞青年虽然尚显拘谨,却听得十分认真。下午,所有人出发前往临州老城,也就是昔日大虞与大梁作战的主战场。虽然距离那场战争,已过去了两三年。但是,昔日尚可称作繁华的边境老城,如今经过战争的摧残,仍一片荒芜。满眼破壁残垣,倒塌的房屋,残破的桌椅,废弃的炼铁炉灶,被火烧焦的树干仍驻立在乱石中。由于临州先被大虞攻陷,后又被大梁夺回。战事最激烈的地方就是临州老城,因此被损毁得最为严重,几乎面目全非。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想象着战争中生灵涂炭,在场的大梁青年无不动容,有的甚至落泪。大虞青年仅有少数几个人面色戚戚,其他人虽并无特别表情,但至少未对这一安排表达出任何反感。当日晚间,两国青年交流一日的收获。大梁青年根据韩见之授意,率先发言,不谈大虞侵略,只谈战争对百姓之伤。大虞青年较为谨慎,虽偶有附和,却并无人单独发言。第二日上午,一名临州百姓,不错,就是在山谷遇袭幸存的百姓之一。他与大家分享,山谷遇袭那日的亲身经历,和自此以后,阖家支离破碎的真实境况。那日,他们一家八口,举家迁徙至铭州。上至八十老母,下有襁褓稚儿。但山谷中一场那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大火,使老母不幸被巨石击中身亡。他弟弟因救母亲躲闪不及,全身被另一巨石压住,火烧致死。他年幼的儿子,因吸入火中浓烟,几日后咳血不止,不治而亡。而他那刚出月子的妻子,难走出丧子的阴影,一年后郁郁而终。他流泪感叹说:“存者且偷生。如今,我上有老父要孝敬,家中有未出嫁的幼妹需张罗婚事,还有三岁的女儿需要照顾。那一天,那山谷,就是我们家的噩梦,灭顶之灾,至今不愿意回想。战争虽早在两三年前就结束了,但是留给我心中巨大的伤痛和阴影,一直都在。我们一家八口,半数亲人无辜惨死,阴阳两别。那以后,再不复之前的欢声笑语,惟有小心度日,生怕战争不期而至,家破人亡。我听闻朝廷要办此交流,本不愿参加。刻骨铭心的伤痛,实在不愿意再提及。但是,我觉得有义务,让更多的人了解,知道战争竟曾残忍到何种地步,知道战争中的一粒灰如何就能轻易拆散一个家庭。更无论那些硬仗,不知别后又有多少家庭。”他的一席话说完,令不少大梁青年潸然落泪。如果说昨日看见临州老城的废墟,他们还只是想象战时的惨状。那如今听完幸存者的证言,只觉得如同真真切切看到了那惨绝人寰的山谷一般。虽然幸存者只说自己的真实经历,并未陈述他们遇袭是因大虞兵士埋伏,但他所言十分附和韩见之的要求。只讨论事实,不议论,不涉及开战原因。但还是有不少大虞青年通晓这段历史,明白此战就是大虞兵士埋伏所为。但是他们所了解的,亦是全大虞百姓所了解的,即大虞雷师伏击的是大梁京师先行运粮的部队,并不是无辜百姓。但眼看这幸存者声泪俱下,不似有假。几名大虞青年微微露出疑惑的表情。其中一名虎头虎脑的大虞青年站起来,问:“您是说,当时山谷中都是临州百姓?可否有兵士?”他这问题一问,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尤其是韩见之、宋书言、秉诺三人。这人,怎么这么眼熟?秉诺看了不禁心里打鼓,那神态和语气,似是见过一般。幸存者道:“不错,是我们全临州的百姓,扶老携幼,装了几十大车的物件,准备一齐在战前迁往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