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蔺气得发抖,指骨在袖中微微战栗,脸上血色全失,苍白如纸。
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脏鼓胀,酸涩到近乎裂开的地步。
纪兰芷撒泼打滚也好,装傻卖痴也罢,可她竟以为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竟以为他会手刃谢如琢的生?母,半点情面不顾。
她竟畏他至此!
在纪兰芷心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谢蔺强忍住痛感,他艰涩地问:“纪兰芷,在你眼里?,二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纪兰芷抬头,困惑地凝望眼前的男人。
谢蔺立于烛光前,长身玉立,风仪出?尘。他素有贤名,也有仁心,是大齐肱骨,王朝显贵。
他高高在上,低微如泥之人,反倒成?了纪兰芷。
纪兰芷看着二哥爬得这样?高,看着他明明能够奚落自己,明明能够笑话?纪兰芷有眼无珠,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做,他没有欺她辱她……他也不过放几?句狠话?,干脆利落地和她一刀两?断。
谢蔺的本性,其实还是个好人吧。
纪兰芷笑了一声,不知?为何,她有点释然,脱口而出?的,是一句自轻自贱的话?:“二哥……是我高攀不起的好人。”
谢蔺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不争不抢,既被谢蔺发现恶行,那么她认罪领罚,束手就擒。
纪兰芷愿意和谢蔺一刀两?断。
往后,只要谢蔺不要为难侯府,纪兰芷自会躲着他、避着他,再也不见他。
她对谢蔺没什?么真心可言,但若是谢蔺想,为了宰辅的门楣与地位,她愿意下嫁于他。以妩媚皮囊,以俊俏眉眼,以一具百年?后香消玉殒的红粉骷髅身。
谢蔺想要的,不过是一双人两?心同,可纪兰芷给不了。
她没有心。
一时间,谢蔺进退两?难,他被伤得体无完肤,整颗心千疮百孔,不得善终。
他该狠心,但不知?为何,他没有硬下心肠。
谢蔺不知?该拿纪兰芷怎么办。
谢蔺朝前走了两?步,背对纪兰芷,淡道:“二娘子不必见到我便风声鹤唳,你生?过如琢,吃过孕育之苦,我知?你的不易。功过相抵,我不会为难你。既恩怨两?清,还盼二娘子履诺,你我之间……不必再有瓜葛。”
谢蔺并?不怨她。
他记得纪兰芷分娩时的辛苦,他怜惜她,虽说那一场欢好,是纪兰芷自己强要的。
他只是恨她不告而别,将他欺瞒上一辈子。
又或者说,他在恨自己。
是他轻信纪兰芷的话?,生?出?太多妄念。
谢蔺的手骨冰凉,他垂眸,看了一眼曾记挂于心,朝思暮想的小娘子。
心脏酸软难受,不知?是甘是苦,是痛是涩。
他恨自己根本硬不下心肠,再责备纪兰芷。
谢蔺无言静立,终是推门而出?。
临走之前,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从今往后,还望纪二娘子善自珍重。”
这是二哥对枝枝的道别。
他要舍下她了。
纪兰芷似有所感,连忙追上。
郎君走得飞快,她没能抓住谢蔺任何一片衣角。
纪兰芷只能遥望男人清癯的背影,急切地高喊一句:“二哥!”
声音娇柔,如多年?前的千百回?呼唤。
闻言,谢蔺的脚步,不可避免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