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芷的脸又是一阵发烫,心里恶狠狠地想:谁说谢蔺柔善的?他分明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纪兰芷换好衣裙,这才想到发髻也散乱了,她不好意思喊宫人进暖阁收拾,打算自己回寝殿再喊晴川梳妆打扮。
临走前,纪兰芷问谢蔺:“二哥今日还有公文要处理吗?”
谢蔺捻去落到纪兰芷耳尖的碎桂花,淡道:“还有一些。枝枝先去储闱寻琢哥儿,我迟些时候出宫,与你一起帮泰水庆寿。”
纪兰芷点头,朝谢蔺娇憨一笑:“那我等着二哥。”
说完,她抖开一条金粉花披帛,盖住凌乱的发髻,行色匆匆走向西侧的寝殿。
谢蔺负手,站在原地,迟迟不动。
他目送那一抹俏丽的倩影远去后,这才凤眸一转,缓步走向书房-
盛氏是一品国夫人,谢蔺赐了她一座内城的官宅。
但她在外做生意,天南地北地闯荡,鲜少回京城长住。
还是今年纪兰芷想为她办寿,盛氏推脱不过,这才回来小住上一个月。
不止纪兰芷惦记母亲,谢如琢也很记挂外祖母。
谢如琢贵为太子,又跟着皇帝听政一年,即便只是十岁的小郎君,但也养成了深厚的城府,他知道储君在外要注意仪容体态,不可暴露喜怒,留下话柄。因此,即便谢如琢再想念盛氏,也只是端端正正地行了礼,送上一车库房拉来的贺礼。
倒是盛氏心疼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这般持重,拉过谢如琢的手,拍了又拍,老妇人慈爱地道:“哎哟,我们琢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再过两年,比你母亲都要高了。”
在场的人都是盛氏的亲眷,盛氏本就是纪兰芷的母亲,又得皇帝谢蔺的敬爱,私下里同谢如琢亲近些,倒也没人敢说三道四,责怪盛氏不尊君臣之礼。
谢如琢很受用盛氏的亲昵,他脸上绷着的肃容缓和,唇角轻抿,对盛氏道:“外祖母,你许久没有来探望如琢了,我心中很记挂你。”
盛氏摸了摸小郎君的头,还像儿时那样喂他一块甜糕。
盛氏笑道:“近日生意忙,等明年把看铺子的掌柜都培养起来,外祖母就得闲了,能长住京城了。”
谢如琢如今长大,已经不像少时那样嗜吃嘴馋。
但长者赐不敢辞,他从善如流接过糕,轻咬一口,咽下后,才点点头,回答:“阿娘一定会很欢喜。”
等谢如琢认过亲后,纪晏清和纪鹿也激动地扑到盛氏怀里,他们嘴里喊着祖母,眼睛都染了泪,红彤彤的。
盛氏被一群孩子包围,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她从碟子里取来甜糕,一个个喂到嘴里:“好好,都乖都乖。今日是祖母寿诞,可不兴掉眼泪!怎么半年没见,一个个都成小哭包啦?也不怕宾客们笑话!”
纪晏清被盛氏笑话一阵,他抬起袖子抹去眼泪。
这两年,纪晏清跟着谢如琢一块儿读书,深知君子需四平八稳、八风不动,如此才算楚楚风致,他也不好再像少时那样哭哭啼啼了。
小郎君擦去眼泪,憋着嘴,吸了吸鼻子,又咬一口甜糕。
倒是纪鹿十分嫌弃地瞪了哥哥一眼,她蹭了蹭盛氏的手臂,撒娇道:“祖母在外面那么久,有没有忘记呦呦?”
纪鹿女大十八变,她褪去了六岁时爱哭爱闹的小孩模样,如今身材抽条,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不仅有了尖尖的下巴,还有一双漂亮细长的手,只是身量还没那么高,比纪晏清矮上一个头。
从前,纪鹿老是跟在兄长纪晏清,还有谢如琢身后跑。
如今长大了,她知道男女避嫌,也明白谢如琢身份尊贵,不敢过多冒犯。
甚至她有时生气,喊纪晏清还会喊大名,喊谢如琢却从来都是“太子哥哥”。
谢如琢从小就与纪家兄妹相熟,论起郎君间的关系,是他与纪晏清更亲近,但对于这个跟屁虫一般黏在身后的小娘子,心里倒也没有厌烦与不喜。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鹿不再和他们两个一起玩闹了,见到谢如琢,也会很快收起脸上的笑,乖乖巧巧喊他一句“太子哥哥”。
纪鹿同谢如琢生疏了。
花厅里,谢如琢神情疏冷,看了一眼和外祖母撒娇的女孩儿,他注意到纪鹿今日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裙,缠枝纹的袄裙,领口翻着一圈雪白狐毛,衬得小姑娘下颌尖尖。
谢如琢只瞥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他收回视线,招呼纪晏清出门,帮着招待宴请来为老太君盛氏贺寿的百官。
纪鹿余光窥见谢如琢走远,她咬了一下唇,想到一件事。她和盛氏寒暄两句,撩裙快步追了出去。
小娘子腿短,她气喘吁吁地跑,好不容易才追上谢如琢。
纪鹿张嘴想喊人,心里又不大敢。